倒下了,當然得爬起來,除非是你生命中最後一次倒下。
從倒下到爬起中間,可能需要一整個不停做夢的晚上,又或許只是幾句帶著難聞唾沫的咒罵,總之你的腰腹腿部的肌肉需要收縮或者是放鬆,關節和骨骼需要按照大腦的指揮動作。
但那些樓頂的狙擊手望著鏡中那個傢伙,難以置信地咽著唾沫,相信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比他倒下爬起的更快,因為那個人彷彿好像並不需要這麼麻煩的身體動作。
……
……
當時的情況可以這樣形容,當樓頂那些狙擊手找到他,並且想要殺死他的瞬間,許樂就知道了這一切,然後開始躲避。
灼熱的感受催促肌肉雙纖維劇烈地擠壓,倒向地面的身體劇烈顫抖,就像被電流擊中的金魚,猛地彈了起來,避開了緊接著到來的第二槍,第三槍,一直到第五槍。
這聽上去似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事實上僅憑身體肌肉的動作去躲避你根本無法用肉眼看到的高速子彈,他需要完全聽從老東西縝密而精確的行動指揮,更關鍵的是需要擁有某種能力,某種讓人類動作急劇加速甚至可以跟上老東西指揮的能力。
宇宙里擁有這種能力的人類非常少,幸運的是,許樂一直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員。
在電光石火間,在沉悶的狙擊槍聲中,他像金魚般彈起,像被風捲起的樹葉般收回四肢,再像鐵板上的米漿片般向左傾斜滾去,最後變成了一顆彈性驚人的玻璃球,腳尖在道路中間的隔離墩上一點,整個收縮的身體嗖的一聲向街道那邊彈了過去。
五顆恐怖的狙擊子彈擦著他的身體,擦著金魚肥胖的肚子,樹葉枯脆的邊緣,米漿片焦糊的頂端暴射而中地面,迸迸迸迸!
水泥綻裂如花,彈頭深陷入地似雪,許樂的人卻沒有受一點傷。
避開了經過精準彈道計算調校的第一波射擊,他的心情輕鬆很多,結實的大腿顫抖著,震動身體如玻璃彈珠向街對面彈去,知道後續的射擊已經無法再威脅到自己。
遠處樓宇中的狙擊手不停開火,堅硬的樹木,樹脂隔離墩,不時被轟出一個個恐怖的空洞,各種材質的碎屑,在空中不停飛舞。
此時的許樂已經跑進了那條幽暗的地下通道,準備趕在政府後續武裝人員之前,回到屬於自己的地下世界。
迎接他的是密集的槍火。
一個軍方戰鬥小組佔據了地下通道的那頭,沒有經過任何喊話,便開始向這邊射擊,槍火噴射的聲音,響徹整個通道,時不時有水泥碎片從頭上掉落,空氣里充滿焚燒的味道。
把身體藏在箱子後面的許樂皺著眉頭沉默片刻,終於把手中的塑料袋和纖維紙包著的三文魚放了下來,卻沒有取出衣中的槍械,而是閉著眼睛,狠狠地一拳砸向了牆面。
自幼被大叔逼迫著修練那股神秘的力量,進入帝國後經脈盡碎,卻反而得到了突破,如今的他身體內一直流淌著最強大的力量,混著這股力量的拳頭,直接將牆角轟垮一部分,落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堅硬建築水泥塊。
煙霧升騰,對面那個戰鬥小組的射擊聲稍微緩了一些,似乎正在猜測許樂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樂低頭認真挑選著腳邊的堅硬水泥塊,用手抓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向那邊擲了過去。
很像小孩子打架到最後時的賭氣舉措,然而那些挾著他渾厚力量的水泥塊速度十分驚人,在幽暗的地下通道內發出凄厲的尖嘯,瞬間穿透空氣,轟打在那些聯邦戰士的身前!
啪啪啪啪!威力比子彈絕對不會弱太多的水泥塊重重地擊打在牆上,擊打在那些聯邦軍人的身體上,隱約間聽到幾聲痛楚的悶哼,甚至還有骨頭斷裂的恐怖聲響。
借著水泥塊恐怖殺傷力的掩護,許樂已經騰躍而起,雙腿劇烈地顫抖,撕裂著腿上的褲子,也帶動著他的身體變成了一道詭異的線條,避著再次密集響起的槍擊,一路震蕩著空氣,恐怖前行!
片刻間,對面的戰鬥小組靠得最前的幾人受到攻擊後重重摔倒在地,感受到強大壓力的其餘人高聲叫喊著,用子彈進行著壓制,向更深處退去。
這個最先趕到的戰鬥小組需要做的是拖時間,只要把許樂拖在這條地下通道中,等到後續的力量陸續前來支援,那他就再也無法逃走。
地下通道後方,則是五個狙擊小組羞怒後的子彈封鎖和正高速趕來的聯邦部隊,遠處隱隱有警笛之聲大作,需要馬上做出選擇的許樂,忽然眯著眼睛抬頭望向了前方牆壁上的光幕。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像子彈飛的水泥塊擊中了開關,地下通道里的電視光幕忽然自動打開,頻道是聯邦新聞頻道,這時候正在播放一個特別節目。
……
……
上個月,在與帝國的戰爭中節節勝利的聯邦,終於迎來了第一次沉重的打擊,在墨花星球的戰鬥中,聯邦部隊因為某些原因,異常慘淡地損失了大量部隊。
雖然在軍事專家看來,那個來自第四軍區的營與團,對於整場戰爭來說根本不具有什麼實際意義上的影響,但不知道因為什麼,聯邦新聞媒體對這場失敗進行了很罕見的密集報道。
各新聞媒體直接將這次戰事失敗的責任歸到聯邦政府,認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政府盲目要求沒有受到足夠戰場培訓的四軍區部隊離開西林,前往帝國輪戰,是出於政治目的的愚蠢舉措!政府和軍方應該為那些不幸犧牲的西林士兵承擔責任。
習慣了勝利的聯邦民眾,看著新聞畫面上那些慘烈的戰場畫面,或流淚悲傷或憤怒,但更多的是第一次看到失敗後的深深恐懼,民眾們這才明白,戰爭是多麼可怕的事情,稍有不慎,聯邦便會陷入恐怖的未來。
焦頭爛額的聯邦政府,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前線緊接著迎來了又一次慘痛的失敗。
帝國公主懷草詩率領的部隊,直接空降墨花,突如其來地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進攻,帝國軍方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直接把聯邦所有地面部隊從墨花星球上趕了出去!
從戰損比例和戰略意義上來講,聯邦軍方根本無法明白,為什麼那位公主殿下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如此多的犧牲,也要奪下這顆墨花星球,但聯邦民眾並不需要考慮這點,他們只知道聯邦部隊又一次失敗。
陰影正飄蕩在各大區行政星上方,長時間不肯散去。
此時電視光幕上播放的特別節目,是帕布爾總統的電視演講,總統先生在接到前線再敗的消息後,馬上中止了在棲霞州的大選活動,回到首都特區,做了一番極富煽動性的演講,向整個聯邦的民眾宣告,值此危難時刻,前線的部隊最需要我們的支持,而聯邦最需要的……則是團結。
「一軍區十七裝甲師雖然恢復番號的時間不長,但基於該部隊的光榮歷史,和這幾年在戰場上的光輝戰績,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回到前線後肯定將為聯邦帶來更多的勝利。」
聯邦新聞頻道那位女主播微笑望著對面的軍事專家問道:「軍方決定把輪休的新十七師調回前線,說明軍方研判認為前線的局勢已經非常緊張,不過此次增援的部隊包括新十七師在內,總數沒有超過十萬人,對於緩解前線局勢真的有幫助嗎?」
軍事專家根本不認為前線需要支援,但他不可能這麼說,沉吟片刻後解釋道:「新十七師是聯邦最早的兩支全機甲師之一,配有兩百餘台最新式的MX機甲,和傳統意義上的一個師完全不同,我們可以看到,如果要奪回墨花星球,在已經失去制空權的情況下,能夠對強行登陸進行保護的時間極短,那麼……」
新聞頻道女主播打斷了專家的喋喋不休,捂著耳機聽著導播的吩咐,有些匆忙說道:「根據剛剛收到的畫面,似乎總統先生並不滿意官邸主管的安排,他自己還有一些話要說。」
畫面轉到了總統官邸新聞發布室,臉色黝黑的帕布爾總統望著鏡頭說道:「在當前這種時刻,許樂上校,如果你真是一位聯邦英雄,請你勇敢地走到陽光中來,我們……」
……
……
陰暗的地下通道中,眯眼望著前方隱約可見的明媚光亮處,許樂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微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手中昏迷的聯邦士兵。
他的手中握著一根三截伸縮式的電擊棍,合金打造堅硬異常,渾身上下透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偶有幾抹血光。
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戰鬥小組的十幾名聯邦軍人,全部被他手中的金屬棍簡單幹凈地擊倒在地,沒有一個能夠稍作抵擋,除了他面前這個戴著單兵頭盔,實力非常強悍的傢伙。
疾風暴雨再起,許樂和這名實力強悍的軍人戰在一處,二人沉默地進擊,收腿,屈膝,側打,根本無法看清他們的動作,只能看到混著塵土的風,在幽暗的通道內不停回蕩。
喀的一聲脆響,許樂一個扭膝,手中的電擊棍狠狠擊中對方的腕骨,然後閃電般翻起,重重地敲打在他的單兵頭盔上。
頭盔像西瓜般爆裂,露出那個號稱費城修身第三強者的中年人蒼白恐懼的臉,還有額頭上那抹清楚的鮮血,然後他在許樂面前緩緩跪下,雙眼一閉昏迷不醒。
這次小眼睛戰鬥部隊和小眼睛男人的第一次正面戰鬥,以前者全軍盡覆而結束,這些聯邦最精銳的特種士兵,就像他們那個剛剛從狐狸堡回來的特殊指揮官一樣,可憐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陰暗的地下通道內,回蕩著總統先生沉痛的召喚聲,還有一些並不清晰的忍痛低呼聲。
嗤的一聲,許樂收回軍用電擊棍,沉默繞過腳下那些橫七豎八的昏迷軍人,向通道盡頭的明亮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