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胡鏈將軍正式接管墨花星球地表上所有聯邦部隊,他的參謀部提前把熊臨泉、顧惜風、達文西等原七組隊員,全部調入NTR部隊,如今新十七師NTR部隊深陷西南戰區,音訊全無,倒溯審看原先參謀部的調令似乎有某種陰謀的味道,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聯邦最高將領,擁有極高許可權的憲章局官員,在這些大人物的眼中,那支消失在西南戰區的NTR部隊,無論裡面的隊員有怎樣囂張的歷史過往,有多少人曾經是聯邦的戰鬥英雄,都只是些真正的小人物。
兩個月前的調令或許是某種清洗排斥,之所以談不上是陰謀,是因為這更像是一種隨意而簡單的手段,任務總需要人做,於是將軍輕輕揮了揮衣袖,將他們送入危險之中,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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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西屈膝半蹲在林間一塊石頭上,像地痞流氓般咬著根乾癟的香煙,明亮的火線順著煙紙燃燒,已經吞噬掉第二個7字,煙霧在他黝黑的臉上繚繞,刺得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斜乜著眼打量著對面那人。
作為NTR部隊最靠近聯邦戰區的二號接應營地小隊長,他已經在這片烏鴉都懶得來拉屎的破林子里,呆了整整兩個月時間。
這些天他和三個下屬與濕霧昆蟲為伴,一面擔憂越過山嶺深入西南戰區後,突然斷絕聯繫的戰友,一面數著越來越少的給養艱辛熬著日頭,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前進基地的支援,卻沒有想到同時等來了這幾個表情陰沉氣味難聞的傢伙。
他的心情異常煩躁,根本懶得理會那個偵查班長送過來的速熱麵條,盯著面前的人吼道:「你他媽的還要問多少遍?小爺要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我還用在這兒像兔子一樣蹲著?」
一名穿著淡黃色軍裝的少尉,站在他身前,用非常嚴肅的語調質問道:「NTR部隊有兩個微型濾波電台,而且根據電子信息團的備案資料,在你們翻過這片山嶺後的第二天,你們就收到了電子屏蔽假溢碼,所以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這麼多天你們的部隊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他們現在究竟在哪裡,在做什麼?」
達文西根本懶得理他,揮手把那名偵查班長喊過來,皺著眉頭問道:「我說兄弟,你們到底是來支援還是來審問的?把老子當犯人盤?這什麼意思?還有這個傢伙到底是哪兒來的?」
「我的檔案現在還掛在國防部。」那名少尉整理了一下軍裝,回答道:「現在被調至聯合調查部門,雖然有些話說起來不好聽,但我必須提醒你,我擁有四級憲章許可權,你必須回答我的詢問。」
「原來是小眼睛出來的怪胎,難怪這麼惹人厭。」達文西目光落在對方軍裝左上臂處那個血紅的眼睛圖案上,厭憎說道:「我操!你們什麼時候也有膽子上前線來了?」
小眼睛作戰部隊的少尉表情依舊平靜,冷冷看著達文西煙霧後的臉,忽然開口問道:「你們和許樂還有沒有聯繫?」
沒有燃燒完生命的煙捲,從達文西枯乾的雙唇間滑落,掉在他腳下的石頭縫中,綻起幾點火星瞬間熄滅。
那是一個很多人不願意提及卻難以忘記的名字,達文西緩緩眯起雙眼,隱隱猜到大概是某些人又想起了七組,斜斜向上看著這名少尉的臉,淡漠說道:「你們最好小心一些,我們這種人很容易發飆。」
「你必須如實回答問題。」少尉表情陰沉問道。
「回答你媽。」
達文西面無表情回答道,然後他從石頭上緩緩站起,居高臨下看著這名小眼睛部隊的軍官,伸出手拉了拉對方肩上的少尉肩章。
「孫子,你爺爺我是老七組混的最差的一個,現在怎麼也是個上尉,你丫什麼時候混到我這份兒上,再他媽來裝逼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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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森林裡反而變得熱鬧起來,在NTR部隊二號接應營地的帳篷內,達文西叼著三七牌香煙沉默了很長時間,他不是在回憶那個名字所代表的七組光輝過往,而是在等待某個消息。
身後的下屬摘下耳機,湊到他身後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達文西的眉頭皺的更加厲害。顧惜風布置二號營地之前,給他留下了一些很好用的監控設備,原本是用來提升對這片森林外緣區域的監控強度,現如今卻被他們用來竊聽那個調查組私下的談話。
「隊長,那些傢伙有許可權,你也沒辦法和他們硬抗。可如果咱們都回前進基地接受問詢,部隊回來了怎麼辦?」
達文西蹙著眉頭說道:「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少了縱深,接應前面的人就更困難,這些調查組的雜碎也不知道太多內幕,我必須想辦法去二號營地,如果老顧還活著,讓他查清楚基地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帳篷里的下屬們,稍一停頓後平靜說道:「明天你們跟著調查組回去……不要反抗,你們不是老七組的人,沒有人會為難你們。」
「隊長,那你怎麼辦?」一名來自西林的戰士焦急問道:「山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誰知道老顧他們還在不在二號營地里。」
「呆會兒我先溜,在不在都得去看一眼,不然沒辦法死心。」
「溜?那可是戰場逃逸,會上軍事法庭的!」另一名戰士不安說道。
達文西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軍靴硬底狠狠碾熄,說道:「操,小爺寧肯被當逃兵斃了,也不願意去黑牢里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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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果殼公司僱傭兵世界裡鍍過無數黑水的七組,跟著白玉蘭干過殺人放火的私活,跟著許樂干過突襲憲章廣場之類的無數悍事,在與帝國人的戰場上驍勇善戰,又染上了些于澄海老師長的散漫硬骨味道。
這是一群軍隊里的異樣存在,無論是最老的那批隊員還是像達文西這樣的後來者,他們的腦海里似乎從來都沒有紀律感、軍人榮耀這種辭彙。
必須承認這種風格並不適用於任何情況,至少在需要紀律感,需要服從指揮的正面戰場上,當年的杜少卿,如今的胡鏈,把他們看成一群兵匪,並不為過。
因為不想被絮絮叨叨地審問,不想被關進黑牢丟老七組的臉,更因為擔憂那些消失在西南戰區的兄弟戰友,達文西毫不猶豫地決定暗中開溜。
然而正是他的這個決定,導致了後續一連串事件的發生。
當他準備借著夜色,潛入森林,然後翻過山嶺去尋找自己的部隊時,那名表情陰沉的少尉軍官和七名小眼睛特戰部隊的士兵,出現在他的面前。
此時星光明亮,穿透密林而入,視線極佳。
達文西吐了口唾沫,發現自己低估了這些看著像木頭似的特戰隊員,心想自己堂堂七組成員居然被人截了後路,真是丟臉到了極點。
營地帳篷里的戰士們聽到了外面的異動,包括那個偵察班以及達文西的三名下屬,都端著槍沖了出來,十幾名聯邦士兵就在星光之下,昆蟲夜鳴的伴奏聲中,進入了對峙的局面。
當時的局面並不緊張,達文西再如何散漫囂張,也不可能拿起槍和自己人互射,他尷尬地笑了笑,準備說些什麼,便老老實實地回去睡覺。
「居然膽敢對抗調查?」那名小眼睛部隊少尉冷冷看著他,嘲笑道:「我想不管後續調查是什麼結果,就憑先前這個畫面,你這個上尉肯定是當不成了。傍晚的時候,你說要我混到你的份上,就這麼混?」
七組隊員的臉皮極厚,不然在戰場上的生存率不會高到離譜的程度,聽著對方辛辣的諷刺挑釁,達文西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還做了個和許樂眯眼睛並稱為七組標準動作之一的蘭曉龍聳肩。
這一聳肩便壞了大事。
或許是那一夜的星光過於明亮而迷離,或許是那一夜的昆蟲正值交配期鳴叫的太大聲,剛剛衝出帳篷的幾名偵察兵,正好處於對峙場面的側後方,根本沒有看清他的動作,沒有聽清那名少尉的話,更不知道達文西有沒有槍。
在模糊的深夜視界中,他們只看到達文西聳了聳肩,作為優秀的偵察兵,卻又沒能優秀到像七組一樣時刻保持冷靜放鬆心境,於是其中一名偵案兵近乎本能地判斷他要開槍。
所以他率先扣動了扳機!
槍管噴出煙霧,子彈出膛聲密集響起,當第一聲槍響撕裂森林的平靜,緊接著便是無數的子彈四處橫飛。
短暫的三秒鐘之後,隨著那名少尉憤怒惘然的吼叫聲,槍聲戛然而止。
達文西緩緩轉動有些僵硬的身體,發現和自己朝夕相處三年時間的隊員們已經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死亡的同時,率先開槍的四名偵察兵和一名小眼睛部隊特種兵,被這三名隊員射出的子彈擊斃。
達文西皺了皺眉頭,眯著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就如同他此時肩膀上那道血淋淋的傷口。
一把衝鋒槍安靜地躺在他腳邊的濕地上。
槍聲再次響起。
九秒鐘後,達文西腰畔再次中槍,他以此為代價殺死三名小眼睛特戰部隊的高手,像一頭受傷後的野虎,咆哮著衝進了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