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機炮彈頭轟擊在岩石上的聲音,並不是那種噼噼啪啪雨點的脆響,而更像是水珠落入滾燙灰堆里發出的噗噗悶響,隨著噗噗響聲,熱度迅速地被吸收,然後水意蒸發,生命流逝,如此時洞口不停飛濺崩落的石礫。
山腰處的重火力點距離洞口不足六百米,密織如雨的彈片恐怖地封鎖住人們的前路,在漫天煙塵與死亡悶響間,洞中的隊員們甚至無法對敵人進行有效觀察。
被敵人直接把營地變成死地,就這樣凄慘丟臉地死去,身經百戰的七組不可能犯這種錯誤,承擔聯邦精銳師最險惡任務的NTR部隊也不會犯這種錯誤,他們選擇山洞作為營地,自然做好了相關的預備工作。
熊臨泉等隊員藏在岩石後,戴上防彈頭盔,在煙塵彈雨中沉默而耐心地等待,幾秒鐘後,戰地步兵指揮系統里響起了聲音:「612米,22.56,下沉21.3度角方向,重火力,整編營,逼近,無機甲。」
片刻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帝國人。」
猴子今如瑟此時在洞外一株闊葉樹上,作為觀察哨,他負責監控這片山林的動靜,替洞中戰友提前預知危險,結果卻沒能發現敵人借著濃霧悄無聲息摸了過來,這讓他的情緒變得有些糟糕,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好在依舊冷靜清晰,簡單的幾個關鍵詞,很好地總結了當前戰情。
至於最後那個帝國人,他說的尤其彆扭,在以往多年的戰鬥中他從來沒有進行過這種彙報,因為敵人肯定就是帝國人,然而現在與這支孤軍戰鬥的敵人,有可能是聯邦同胞。
聽清楚了山腰處那台致命的重火力方位,山炮快速扯過行軍背囊,以最快的速度扛起平射步兵細管炮,根本未加瞄準,直接對著洞口處崩落的岩礫煙塵轟了過去。
在帝國重型機炮的壓制下,他根本沒有辦法探出洞口進行精確轟擊,猴子給出精確方位,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意義。
細長的蓮式速爆彈,從他肩頭單兵炮管里呼嘯高速射出,拖著約半米長的熾白焰尾,瞬間穿透洞口,向山林間射去,看似毫無目標,隨時可能斜斜向上,衝上雲霄徒勞消失不見。
然而就在山炮完成這次無目的轟擊的幾乎同時,藏身在闊葉樹中的猴子迅速按下了單兵頭盔里的按鈕,通過透明光幕上的矩陣回套光學瞄準系統,死死盯住六百米外正在不停肆虐的那台帝國重型機炮。
細長的蓮式速爆彈接收到了林間傳出的數據信號,尾巴發出一聲微弱的輕嘀,約手掌寬的調姿附翼高速顫動,瞬間完成目標鎖定,拖著恐怖的焰尾,直接轟向了山腰某處。
轟的一聲悶響,山腰間發生一次劇烈爆炸,那台重型陷地機炮頓時啞火,十餘名帝國軍人四散倒地,不知生死。
熊臨泉第一個跳了起來,衝出洞口伏在一塊硬石後,端起那把沉重的連射步槍,向山林里那些身影扣動扳機。
其餘的隊員也隨之迅猛撲出,各自散開選擇射擊方位,開始反擊,許樂和保羅抬著擔架上的東方玉隨後快速跟出,那個帝國俘虜則是狼狽地跟在最後。
眾人選擇的時間非常精確,彼此之間的配合也極為熟練,無論是珠子這些前七組隊員,還是那些NTR軍人,在這看似簡單的出洞反擊過程中,都表現出了極為優秀的軍事素質。
山下的帝國部隊已經逼近了足夠距離,開始了更加兇猛的火力壓制,數十枝槍管噴吐著彈火,紛飛的彈雨,把山林樹葉切削成無數道凄涼的碎片。
猴子像道靈動的影子般溜下闊葉樹,就在他腳剛剛沾地時,身後的闊葉樹便被一蓬暴射直接割成了兩截,他顧不得後怕,對分散在樹林四周的隊員們大聲示警道:「有裝甲車進了山谷,當心他們的重炮。」
熊臨泉端槍一個平射將崖下最近的幾個帝國士兵擊倒,在通話系統中命令道:「三角扇面西南向張開!注意保持距離!」
隊員們按照部署且戰且退,卻始終無法擺脫山下帝國部隊的密射區域,偶爾有悶哼之聲響起,局面異常被動。
熊臨泉快速推算對方的兵力配置,總覺得有些不對,山下的火力太猛,他眉頭緊鎖,通過系統警告眾人:「敵人不是普通的一個營,對方有資格呼叫空中支援,猴子注意觀察空域里的動靜,再他媽漏了老子斃了你!」
在戰鬥慘烈的西南戰區穿行,他們這支孤軍早就有思想準備,詭異的濃霧和高強度的電子屏蔽,縱然可略幫他們掩藏行蹤,卻也意味著他們可能隨時隨地、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遭遇敵人。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自己的運氣會這麼差,逃亡路上打響的第一場戰鬥,便要面臨火力如此強大的帝國部隊。
……
……
帝國部隊出現在平梁山北麓,其實並不是意外,此時正在攻擊孤軍的這支部隊,是隸屬帝國某精銳大隊的前鋒營。
該精銳大隊奉殿下軍令增援西南戰區,意圖強襲聯邦二軍區第十一裝甲師。然而在近一個月的時間內,他們始終只能遠遠看著十一裝甲師的影子,卻無法靠近,只能眼睜睜看著十一裝甲師縱橫在殘破的帝國防線之上,卻無法趕去支援,甚至有兩次陷些被對方設伏擊潰!
聯邦十一師是杜少卿的嫡系部隊,稟承了那位聯邦名將的戰鬥作風,冷厲精確又不拘常規,如風雷一般戰且誘之,直接把這支帝國整編大隊拖到快要殘廢的地步。
該帝國整編大隊現在全體處於躁狂崩潰的邊緣,今日他們的前鋒營好不容易捕捉到十一師留下來的痕迹,毅然決然殺入山地,不顧兵力弱小也要與對方決一死戰,誰知道對方又令人無比憤怒地溜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發現了山洞裡的聯邦NTR小隊,可以想像該前鋒營會用多少子彈才能宣洩出心中的怒火。
……
……
平梁山西南山坳某處隱蔽的山岩下,許樂眯著眼睛看著鉛灰色的雲層,還有遠方那處罕見的碧藍天空,默默計算著帝國方面的空中支援大概什麼時候會過來。
他手中握著的那把改裝步槍,在戰鬥中一次都沒有響過,他只是掩護著擔架上的東方玉,還有抬擔架的保羅和另外一名帝國人,選擇最合理的路徑,跟著隊伍快速後撤,所以也沒有引起帝國部隊的注意,反而比較安全。
茂密的山林里不時響起急促的槍聲,蒙著無數層細灰的樹葉隨著子彈凄嘯不停顫抖,受傷後的慘嚎和重物墜地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半蹲在擔架一頭的保羅死死盯著林中的戰鬥畫面,聽著戰友死去前的呼喊,聽著熟悉的家鄉話語,青稚的臉上出現劇烈的掙扎,他的眼圈越來越紅,忍不住看了許樂一眼,心想這裡只有擔架上一名聯邦軍官,還受了重傷,只要制服他,就能解決一切。
在戰鬥中許樂一直沒有看他,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彷彿感受到保羅投來的熾烈目光,很直接地搖了搖頭。
保羅怔了怔,掙扎了很長時間,終究還是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失望地狠狠咬牙,重新蹲了回去。
負責抬擔架的另一名帝國俘虜已經人至中年,灰棕色的頭髮顯得有些臟,他和保羅一樣感覺到了機會的來臨,忍不住緊張地舔了舔嘴唇,然後悄悄把手向擔架伸了過去。
照顧那名重傷聯邦軍官兩個月的時間,這名帝國俘虜早就發現,聯邦軍官在擔架夾層里藏了一把手槍,他相信只要自己摸到那把手槍,就絕對可以控制住場間的局勢。
然後他想命令那個奇怪的小眼睛男人投降,這樣大家就能回到帝國部隊,甚至還會立下一個大大的軍功,那麼以後自己的子孫後代就再也不用去服侍那些該死的貴族老爺了。
就在他的手距離擔架還有十幾厘米的時候,一直扶著石頭觀察戰場情況的許樂忽然轉身,端起手中的步槍對準了他的眉心,沉默無語。
帝國俘虜絕望地看著黑洞洞的槍管,似哭似笑般咧了咧嘴,慢慢縮回了手,坐回了地面,低聲悲傷地咕噥了幾句什麼。
擔架上先前一直看似昏昏沉沉的東方玉,忽然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右手緩緩伸出防水軍布,握著那把手槍。
他靜靜看著許樂手中的步槍,眼中的情緒有些複雜難明,忽然用沙啞虛弱的聲音問道:「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對面的帝國部隊,你是帝國皇族?還有誰他媽的敢對你開槍?」
許樂自嘲笑道:「沒有人會相信,就算我有身份認證,打紅了眼誰還顧得上這些,在戰場上我很難讓帝國方面相信我是帝國人,就好像我也沒辦法讓聯邦相信我是聯邦人。」
「所以你在戰鬥中不開一槍。」東方玉若有所悟看著他的臉,啞聲說道:「然後又會阻止你的老鄉搶我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