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笑著嘲諷道:「聊了這幾次你的政治名詞背的倒是越來越多,排比也用的越來越密集,看來總統先生的演講詞你看了很多遍吧?」
陳一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是的。」
伍德嘲諷說道:「帕布爾拿的刀子倒挺快,他反正也不擔心那些不是膿瘡的好肉也會被他割掉。」
陳一江猶豫片刻後說道:「總有些難免的犧牲。」
鮑勃主編一直沉默微笑愉快喝著咖啡,聽到這句話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放下咖啡杯,輕聲說道:
「這是說過很多遍的內容,非自願的犧牲不能稱之為犧牲,可以叫做被犧牲,或者是……謀殺。」
下午五點鐘,陳一江下班了,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看著窗上的雨珠屍體碎片,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房間里的光線驟然明亮,煞白一片,照在兩名新聞人的臉上,每道皺紋和最細微的斑點都被耀的那般清晰,直到這時候才能看清楚他們臉上的憔悴與疲憊。
被聯邦政府限制人身自由已經超過一個月時間,囚徒的生涯斷然不是先前那種奢侈的下午茶時光,精神世界足夠強大的他們,身體已經快要崩潰。
異常明亮令人根本無法通過瞌睡來消除疲憊的燈光後面,是幾名穿著黑色正裝的聯合調查部門官員,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輪廓,還能聽到彷彿金屬摩擦般冰冷尖銳的聲音。
「公民編號:SL654678932153,鮑勃。公民編號:SL655608352465,伍德。依據愛國者法案第四條第七十七小節之規定,你們的羈押時間將被延長七天。」
「聯合調查部門依據特別許可權法案及憲章局之授權完成本次宣讀。」
伍德用手掌擋在眼前,憤怒地吼叫道:「為什麼?」
燈光後面的黑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回答道:「因為涉嫌罪行嚴重,調查事項繁雜,嫌疑人極度不配合,所以需要延長羈押時限以便完成調查。」
伍德惱怒地揪著糾結的捲髮,用力地捶打著桌面,喊道:「難道你們就想這樣把我們一直關下去?」
黑影回答道:「當然不會,依據特別許可權法案,聯合調查部門擁有最長羈押期限不會超過一年。」
伍德陷入沉默,揉了揉深陷的眼窩,不再開口說話。
穿著黑色正裝的官員坐了下來,目光隨著刺眼的白熾燈光落在伍德消瘦的臉上,拿出電子記錄本,沉聲詢問道:「關於首都特區日報特別報道,你們私人究竟收受了三林聯合銀行多少金額?」
無法回答,只有沉默。
「伍德記者你的年薪超過憲歷七十年記者聯合會調查平均薪酬的十倍,你怎麼解釋這件事情?我們能不能把這理解為三林聯合銀行向你的利益輸送?」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聯邦能夠用一群娛樂狗仔隊便挖出麥德林議員諸多秘密的記者,只有伍德一個人,他理所當然有資格享受最高水平的薪酬。然而這個問題鮑勃主編和伍德已經回答過太多遍,知道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依然沉默。
「鮑勃主編,接下來是針對你的問題。在舊報社街所有大報主編中,你是唯一沒有擁有報社股份的人,為什麼?首都特區日報有三個未具名股東,是不是你的代理人?你究竟想隱瞞什麼?」
拿薪酬多了是被利家收買,沒有報社股份卻被認為有陰謀味道,怎樣解釋都是錯,聯邦政府根本不需要他們的解釋,只需要他們認罪,所以他們還是沉默。
「二位是聯邦新聞界名人,我其實一直都很尊敬你們,但真沒有想到,為了錢你們居然會出賣自己的良心。」
燈光後的官員嘲諷說道:「但請放心,聯合調查部門從來不會有任何刑訊逼供,我要去喝杯咖啡,你們要不要聽首曲子。」
曲子是舞曲,並不曼妙,一味電子音嘈雜地融在音域極窄的範圍內,如果平時在街上聽到這首舞曲,鮑勃和伍德頂多會含著粗煙草微微一笑,在心中嘲笑對方的品味,然而當舞曲以超過人類承受能力的音量放出來時,那便成了最難以承受的折磨。
舞曲的聲音剛剛響起,沒有調到最大處,官員們還沒有走出審訊室,伍德記者像最愛表現的好學生那樣,高高舉起右手,大聲喊道:「我承認!我承認!」
在他身旁,表情極為複雜的鮑勃主編不知什麼時候也舉起了左手,搶著喊道:「是我先舉的手,我承認我們確實收了三林聯合銀行的黑金,刻意誣陷總統。」
說完這句話,二人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眸里的恐懼,所謂真正的勇士絕不會看著眼前的石頭就踢上一腳,而寧肯繞著路走,他們就是這樣想的。
「錢在哪裡?通過什麼渠道轉的帳?你們和利家關係人在什麼地方見的面?什麼時間?」
鮑勃看著伍德,心想你是聯邦新聞界最著名的記者,以執筆快速聞名,這個艱巨的任務只能交給你了。
伍德艱難地咽下口水,疲憊地撐著額頭試圖編造一個完美的不容易被揭穿的故事。
然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他們兩個人根本沒有收過三林聯合銀行的賄賂,甚至根本沒有與利家的人私下見過面——聯合調查部門會查所有線索,沒有的東西根本不可能變成一件真事。
穿著黑色正裝的官員看著二人冷笑兩聲,走出了審訊室,比噪音還要可怕的舞曲音量越來越大。
鮑勃和伍德對視一眼,確認聯邦政府根本不想聽太多東西,只想折磨自己,不由苦澀地笑了笑,看似歡快而充滿機智的囚徒生涯,其實充滿著無盡痛楚。
噪音中,聯邦最優秀的兩名新聞人臉色蒼白地抱著頭,痛苦地癱倒在椅中,他們知道要過半小時舞曲才會停,那時候身上不會留下任何傷勢,就算是律師也沒有任何辦法代他們向政府提出控訴。
……
……
薄薄的塑料袋套在頭上,裡面那張變形的臉驚恐不安地張大嘴呼吸,卻永遠只能呼吸到自己肺里吐出來的空氣,越來越渾濁而沒有生命力。
被塑料袋封住頭顱的男人痛苦地掙扎,卻根本沒有辦法掙斷系在四肢上的高強度塑料繩,更沒有辦法脫離身旁那些男人的控制。直到他快要窒息而死,塑料袋才被人取下,然後一盆冰冷的水澆了下來。
與鮑勃伍德的遭遇相比,發生在S1某州聯邦調查局分理處秘密審訊室內的這一幕,明顯更加殘酷而冷血。
渾身濕透的男人痛苦地咳嗽喘息著,像被從池塘里撈出來的魚一般瞪著眼睛,盯著面前那張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照片,哭喊著說道:「是的是的!我記起來了!何友友當天就是和這個人在酒會角落裡說了半天話!」
拿著照片的官員微笑拍了拍他的臉,走到隔壁審訊室中,望著桌後那位三十餘歲,臉上掛著淚痕的女人,輕聲說道:「你丈夫最親近的同事已經承認了那件事情,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補充的?」
三十七憲歷,帝國在聯邦的土壤里悄無聲息埋下了幾波種子,其中最著名的當然是許樂和麥德林,除此之外便是一名叫做何友友的情報軍官。
因為根據聯邦調查,正是他將古鐘號絕密行程交給了帝國人,最終導致了那場爆炸,換句話說,這顆帝國種子是鍾瘦虎死亡的最關鍵人物。
然而真實的事實是,在被聯邦軍方強硬派逮捕之前,何友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帝國人,當年他三十六歲,有一個女招待妻子,還有一個四歲的可愛女兒。
此時審訊室桌後的女人正是何友友的妻子柔斯,她睜著驚恐的眼睛,望著那名官員顫聲說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照片上的那個人我真沒有見過。」
官員的臉色迅速陰沉,拍打桌面厲聲呵斥道:「你想要隱瞞什麼?難道你也和帝國人有勾結?」
柔斯慌亂地擺動著手掌,說道:「不,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帝國人,怎麼可能和帝國人勾結?」
「撒謊!」官員寒聲逼迫道:「你丈夫何友友就是帝國人!你怎麼能說你沒有見過帝國人!」
聽到那個名字,柔斯心情無比悲戚,痛苦喊道:「不是這樣的!我認識友友時,他不是什麼帝國人,更不是什麼帝國間諜,他只是愛吃我打的飯!」
「但他就是個帝國間諜。」
官員冷漠無情地撕碎女人的情緒,說道:「現在的問題是,究竟是誰喚醒了這個帝國間諜,並且指使他做出如此醜惡的事情。」
「那份見鬼的報紙說那個人是西門瑾,社會上那些蠢貨居然也相信了這個說法,他們也不想一想,偉大而不可戰勝的鐵七師軍官,少卿將軍的親信下屬,怎麼可能和帝國人勾結。」
官員的聲音寒冷而極具侵入性,他盯著女人的眼睛說道:「如果你不把幕後真正的黑手指認出來,鐵七師,少卿將軍,甚至是總統先生,都要為此蒙受羞辱。」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女招待柔斯只是瑟瑟發抖,隱約感覺到這件事情很恐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