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瞳深處很感慨。
這個已經毫無鬥志,混亂到了極點的都城裡,有更多的權貴和富商到來,來到使團面前,表示他們的降服和效忠。
懦弱善變的人總比敢于堅持和擁有自己意志不變的人要多得多。
即便他說的話是誰都知曉的道理,然而很多人都說命運,又有多少人有勇氣去堅持改變自己的命運?
一個王朝有多少人?
然而往往只是百萬軍隊的對決,就已經最終決定了一個王朝的命運。
就如現在,這些幽浮巨艦里裝載著的只是十餘萬軍士,只是擊潰了這裡的守軍,便已意味著征服。
一頭幼狼就能嚇倒一群豬。
最關鍵的是,這群豬還能幫這頭狼去嚇和控制別的豬群。
此時,在蘇秦的眼睛裡,這些生於安樂而擔心失去安樂的權貴們,和一群豬玀沒有什麼區別。
……
數粒未燃盡的火燼飄落到一個已經無人的庭院,落在這個庭院里堆放得整整齊齊的柴垛上。
柴垛慢慢冒起了青煙,過了一些時間,慢慢的燃起了一些火焰,接著整個柴垛安靜的燃燒起來,火舌吞吐上牆,慢慢將一側的屋檐也引燃了。
這是此時發生在楚都里一處的情景,然而卻就如這個王朝接下來的命運。
大楚王朝有大量的軍隊積壓在陽山郡和陰山一帶,還在和大秦的軍隊進行著絞殺。在中部楚都和東北部,有大量的糧倉還有世家門閥的封地,大量的工坊,這些都能給邊軍源源不斷的輸送新鮮的血液。
然而當整個楚都淪陷,許多權貴喪失鬥志,很多世家門閥也隨之淪陷。
整個大楚王朝的中部和東北部,將會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
尤其失去了趙香妃鐵腕的統治,絕大多數世家門閥的選擇,更是讓人無法揣測。
最為耐人尋味的是大燕王朝的動作。
元武和鄭袖從來不擔心大秦王朝的損耗,從戰時初始,元武和鄭袖就已經表現出要將數十年的積累全部砸進這場戰爭的打算。
所以接下來原本已經在邊境撤退的大秦王朝軍隊,勢必進行不惜代價的反撲。
這場戰爭,楚已經沒有多少勝算,更是沒有辦法顧及和大燕王朝以及大齊王朝交接的邊境。
那麼接下來,大燕王朝是要對齊動兵,還是覺得勢不可擋,不若乘機出兵進入大楚王朝的疆域,在富饒的東北境內搶佔對自己有利的大量資源,壯大自己王朝的力量呢?
蘇秦認為燕帝會選擇後者。
一是沒有太大的選擇,而是這是人性的弱點。
燕齊若是兩敗俱傷,哪怕大秦國力不復,最後獲勝的還是大秦。
所以他此時眼中的感慨,心中的譏諷,一部分還是因為這點。
……
「那些人去了哪裡?」
一名老人走進了世間另外一處皇宮深處,喝聲近乎咆哮,牆邊燃著的巨燭火焰搖擺欲熄。
這是大齊的皇宮,地上鋪著的是黑色的山石,牆壁也是普通的粗石,不像楚皇宮華美,而且顯得有些陰冷。
齊帝身穿黑衣,坐在龍椅上。
他的兩側垂著長而寬闊的黑色布幔,綉著一些奇異的符文。
這些符文讓這皇宮深處的元氣力量變得很薄弱,即便是七境的宗師到了這內里,恐怕所能發揮出來的,也只有三四境修行者所有的力量。
「您什麼意思?」聽著這名老人的咆哮,齊帝謙遜而平和地說道。
這名老人是田陽侯,而且從輩分上而言,是他的舅舅。
在此時的大齊王朝,恐怕也是唯一一個能夠對他的皇位造成威脅的存在。
「韓絡離,齊斯人……我們大齊王朝的這些宗師,還有那些將領,現在去了哪裡?」
田陽侯憤怒的嘴唇都變成了紫色,道:「還有我們的華陰宗和墓符工坊,三月前便坐船出海……怎麼,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瞞著我么,你到底要想瞞著我到什麼時候!」
「原來舅舅您已經查得這麼清楚了。」
齊帝輕聲嘆息了一聲,道:「然而還是晚了。」
他的這句話里,竟然帶著罕見的誠懇和認真。
田陽侯渾身一冷,道:「什麼意思?」
「他們已經去了楚都。」齊帝看著他的雙目,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大齊和秦的使團,已經征服了楚都。」
雖然心中早有預兆,然而此刻聽到齊帝親口這麼說出來,田陽侯還是只覺得一股涼意從天靈中衝出來。
「你瘋了?」
「與虎謀皮的故事,你沒有聽說過么?」
「你是白痴么?」
他大腦一片空白,氣急敗壞般的連罵了三句,完全忘記了君臣之分。
齊帝沒有回答。
皇宮裡一片靜默。
但是齊帝也沒有動怒,只是安靜的看著他,一如平時的謙和。
「您不應該這麼想。」
當田陽侯的呼吸聲極其沉重的在殿內響起,但終於恢復正常的呼吸時,齊帝出聲,道:「您應該問我真正的原因,而且有一件事您忘記了。」
田陽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聲音大得如同老蟒吸水。
他的胸膛高高的鼓起,但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齊帝。
他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和想法。
只要齊帝不能給出他信服的理由,他就會用拚死來讓很多人造反。
「大秦王朝很強,變法之後,連滅韓趙魏三朝,已然國力強盛到令人恐懼。大楚王朝也很強,在二三十年前,又有誰是大楚王朝的對手?」
齊帝看著他,慢慢地說道:「然而在很多年前,七朝並列,有很多小國將這七個最大王朝稱為七雄,這七雄里,我大齊卻曾最強!」
「舅舅你不要忘記。齊之後是楚,楚之後才是秦。」
「楚器天下第一,只是昔日我齊有名臣子帶著他的門客叛逃到了楚。」
「秦之劍師天下第一,我大齊只是最擅長陰神鬼物之詭詐手段與天下群雄相爭,但在百年之前,天下修行手段,卻是我大楚王朝最強。」
「我們大齊國力積弱,一是經歷了內亂,失去了幾個重要郡屬,另外最重要一點,是我們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最重要的傳承。」
「我只是要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誰說我是與虎謀皮?」
齊帝看著眼神已經起了變化的田陽候,苦笑了起來,道:「到底誰是虎?」
田陽侯再也難以控制自己震驚的情緒,驚聲道:「十二巫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