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天下很多東西在你們這些生意人眼睛裡都是交易。」厲侯皺了皺眉頭,淡然地說道:「然而你們想過你們和我們的本質差別么?」
老人道:「請賜教。」
厲侯道:「我和你們之間的本質差別,是我的身份和地位來自於軍功,來自於我為這個王朝付出了多少,所以即便同樣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我的力量卻代表著王朝的意志。即便你們戰勝了我,也不容於這王朝,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聽著他自信而隱含著威脅的話語,這名老人感慨的笑了起來,又反問了一句,「若是這王朝不按祖宗規矩辦事,容不下我們,那我們又何必留在這王朝?」
一陣寒風在這間吊腳樓中湧起,滾燙的茶水突然沿著杯沿不斷的震顫,迅速變冷。
厲侯的神容也變得極度寒冷,他很清楚對方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的確應該是有了某種準備,而不是純粹的出言恐嚇。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這樣一句話,整個關中會有多少人死去?」他看著這名老人,無比冰冷地問道:「有些人,不是想離開就能離開。老樹搬了地方,是連根都會爛掉的。」
老人的神色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依舊一副和客人閑聊般的語氣,「你說的很有道理,然而同樣,手伸得太長容易被斬斷,當長陵的修行地都受管轄御使開始,我們這些生意人便知道輪到我們是遲早的事情。如果將爭取一些自己的利益也當成是生意的話,那厲侯你便是足夠分量的籌碼。」
厲侯慢慢的放下了茶杯。
既然無法相談,便沒有再談的必要。
但他對有些事依舊感到好奇,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剛來時的問題:「關中諸豪給了你什麼樣的好處,讓你坐擁巨大的財富,卻都甘心停留在這種地方?」
「事過境遷,然而很多回憶尚在,世上風景秀美處很多,能讓人睹物思人處卻很少。」老人看著厲侯,認真而感慨地說道:「我和你這樣年紀時,也總想去最遠的地方看看,但等再過些年,卻是喜歡停留在那些能讓你想到美好事情的地方。能夠讓我停留在這裡,自然是因為這裡曾經有過讓我真正喜歡的人。」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樣財富,可以比人還要重要。」最終這名老人看著厲侯,鄭重的告誡道。
厲侯不再說話,他站起來,走到這間吊腳樓的窗邊,就像是這裡的主人一樣,打開了這間吊腳樓往外掀開的窗戶。
他越發可以肯定對方已經有所準備,甚至和這觀三公子所說的一樣,這恐怕是個故意漏出的破綻,一個為他而準備的陷阱。
然而他畢竟是打過無數戰役的將領,即便對方是強敵都不可能輕易退縮,最為關鍵的是,他至少需要知道對方身後站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
就算這次戰敗,他也必須看清對方的真正面目。
當這間窗戶打開,風吹著窗欞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瞬間,這間吊腳樓屋面上的蒿草開始搖擺起來。
重雲鎮四面不利於軍隊行走的山林里,驟然響起了無數尖利的破空聲,大片大片的山林被勁氣撕碎,很多場戰鬥同時打響。
厲侯的眼眸深處頓時閃現出無數不可置信的情緒。
此次想要迫這神秘的觀三公子就範,他已經帶上了所有的精銳軍隊,這些精銳軍隊和去長陵圍困岷山劍宗時相比,只是拋棄了一些大型的符器和一些不必要的輜重。
但不管如何輕裝簡從,軍隊依舊是軍隊,更何況他所率的,原本就是很熟悉這種蠻荒地帶的邊軍,配備著大量輕巧但精良且威力強大的符器。
沒有任何小團體的修行者可以力抗這種級別的軍隊,就算是昔日的岷山劍宗,也不可能和他以及另外兩名王侯所率的軍隊硬抗。
當精銳軍隊的數量超過一定的界限,與之能夠對抗的,便只有同等數量的精銳軍隊,而且也必須有大量的精良軍械可以匹配。
現在在整個秦楚邊境地帶,都找不出一支可以和他所率的親軍抗衡的精銳軍隊。
秦軍的精銳軍隊都在楚境縱深處,而大楚王朝的精銳軍隊早就已經消亡得七七八八,剩餘的也都分別撤到了膠東郡和烏氏境內。
然而此時這四面八方驟然開始的戰鬥規模以及瞬間的激烈程度,卻分明就是同等精銳軍隊的對抗!
是誰擁有這樣裝備精良的精銳軍隊,甚至可以和他統率的親軍抗衡!
最為關鍵的是,無論是他還是鄭袖,先前都沒有發現關中諸豪有擁有這樣軍隊的任何跡象!
「你們實在讓我出乎意料。」
他看著四面的風雨,沒有回頭,慢慢說道。
「還有必要繼續下去的意義么?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老人真誠的告誡道。
「楚器,竟然大多是楚人。」
厲侯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看著那些山林中紛亂的光華,感知著內里的一些氣息,眼眸深處出現了濃重的殺意,然後他冷聲道:「現在的意義是,你們能不能留我在這裡,就和你先前說的一樣,只有留得住我在這裡,才有足夠的籌碼,否則你們還是一敗塗地。」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的身周湧起一股磅礴無比的氣息,這股氣息直接將這座角樓撕扯成了碎片,無數碎片包裹著他旋轉飛舞,形成了一道颶風。
颶風裡,那名先前已經安靜站在老人身後的中年男子緩慢的在空中往後退去。
他身上湧出的元氣護住了老人。
厲侯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他先前覺得這老人和這名中年男子都並非七境的修行者,然而此刻在他的元氣逼迫之下,這名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卻是顯露出了崢嶸。
雙方的真元對沖之下,竟然是平分秋色,顯然對方在七境的道路上,也已經走得很遠。
但直到此時,他依舊不覺得自己會敗。
天空里再度響起龐大的轟鳴聲,有兩團如山的元氣迅速的飛臨。
他的座下七境眾多,而能夠阻止七境離開的,也只有七境。
他不相信對方能夠擁有比他還要多,還要強大的七境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