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那道龐大的氣息來自極遠的地方,然而卻就像一道無形的城牆在鎮落。
在和天空中那顆幽黑光球接觸的瞬間,幽黑的光球表面落下無數光屑,就如落雪。
無形的城牆並沒有完全壓倒性的力量,在空中消失。
然而幽黑色的光球也從中破開兩半,然後化為兩道黑色的光幕,迅速的在空中掃過,散開。
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如雷般響起。
楚帝的面色變得極為凝重,只是憑藉著極遠處傳來的這股氣息,他就知道了來人是誰。
他的心微痛,不只是因為數十年等待的結果突然又有了不妙的改變,還在於真正的灼痛。
只是在幽黑色光球當中破開的剎那,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落在他的周圍,那一株株草木的斷口之中,不只是湧出一道道桀驁的元氣,而且這一股股元氣都帶著強烈的真火燃燒起來。
一蓬蓬燃燒的亂叢強行的湧入了他的識海,似是要引燃他體內所有的經絡。
沒有任何的停留,他往前前進的身影頓住,然後往後退出。
與此同時,一股精純至極的真元以尋常修行者根本無法想像的速度從他的左手指掌間射入,注入他手腕上的一串玉珠。
這串玉珠表面粗糙,是純凈的雪白顏色,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團團的雪揉搓而成,但當他的真元注入,轟轟轟轟數聲連響,一團團冰寒的氣息不斷在他的身外爆開,十八團比他的身影還要高上數分的雪團在他的身周形成,圍繞著他的身體不停的旋轉。
陣門裡此時已經瀰漫出無數絲真實的金色火焰。
這些金色火焰不斷的割刺在他身外的一團團雪團上,風雪怒吼,火焰四濺,雪團急劇的變小,在雪團幾乎完全消失時,楚帝的身體終於徹底退出了陣門。
一絲絲透入的火線纏繞在他的身上,但他身上不知用何種材質製成的淡黃色龍袍上縈繞著的一層淡淡光幕卻是讓這些殘餘的火線不能透入。
楚帝的面容似乎又蒼老了數分,但是眼神卻是平靜肅穆異常,他深吸了一口氣,微眯著眼睛往上空望去。
「怎麼可能?」
此時的周家老祖也在抬頭望向楚帝所看的方向。
原先覆蓋整個山谷的水霧已經重新合攏,在楚帝前方的陣門中如兩道大浪般轟然撞擊。
除了濺射出無數道白色的氣浪之外,還濺射出成千上萬道金劍般的真正火光。
在白色雲霧的遮掩下,周家老祖看不到剛剛出手的那名修行者的身影,但是他也很清楚出手的那人是誰。
整個長陵,唯有一名修行者能夠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卻施展得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這名修行者的身份毫無疑問,但是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周家老祖的身體里已經充滿了驚懼,渾身的冷汗甚至如一條條扭曲的小溪流一樣在他的身上蜿蜒,然而他畢竟是擁有無數經驗的老人,他直覺出此時是他的機會。
他渾身顫抖著,朝著前方的陣門伸出右手。
無數條黑蛇般的寒煞氣流從他的右手急劇的湧出。
這一瞬間的噴涌,便讓他的右邊半邊身體幾乎失去了知覺,然而他知道丁寧說的是對的,此時他需要做的,便是快。
黑色的寒煞氣流當空蔓延,其中卻是又射出無數白光,就像是在空中鋪開了一張水墨山水,金色光柱落在水墨山水上,只是將這副水墨山水染得一片赤金色,卻是無法透下。
周家老祖一聲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已經將近失去知覺的右手在空中橫掃。
嗤嗤嗤嗤數聲輕響,數道白色的劍氣狠厲至極的貼地刺入前方的法陣之中。
數道草屑飛起,沒有沿著劍氣前行的線路噴涌,而是被一道道強勁的狂風吹拂出來。
此時周家老祖的右邊半邊身體已經和下肢一樣完全沒有了知覺。「走!」一聲厲喝之下,一道黑風裹挾著他和丁寧、扶蘇強行撞入了前方的陣門。
陣門中的草木微動,有噼啪的聲響不斷在空中響起,卻是已經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力量。
……
「我道那又是誰,原來是長陵周家墨園的主人,想不到居然也是發現了這處禁地的有緣人。」
楚帝帶著一絲鄙夷看著天空中黑白兩色的畫卷,緩緩地說道。
此時,在他身側上方的雲霧已經分開,那頭如魚如禽的奇異靈獸已經飛落下來。
「墨守城……還有潘若葉。」
看到奇異靈獸背上的老人和那名宮裝麗人,楚帝昏黃的眼瞳中流出一絲怪異的戲謔神色,他似乎覺得這件事變得非常有趣和好笑起來。
「長陵沒有城牆,但墨守城你卻是最會守城的人,你一直都被認為是長陵外面那道無形的城牆。還有你,未央宮的宮主,鄭袖最信任的心腹,你們兩人不在長陵呆著,卻悄然的跟著周家老祖和那兩個少年,這意味著什麼?」他打量著靈獸背上,和他一樣蒼老的老人和面容寒霜的宮裝麗人,只是從宮裝麗人眼眸深處的情緒,他就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墨守城,長陵極少有人知道真正姓名的聖天子之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淡淡的看著楚帝,沒有掩飾的緩聲道:「如何能瞞得住您,那兩名少年中,有一名便是扶蘇。」
「所以說是周家老祖不知道,帶著這兩名少年想要利用他們,你們跟著來了,卻沒有想到這裡有這樣的禁地,也根本未曾想到在這裡遇到我。」楚帝的眼神也變得極淡,唯有睿智的光芒在昏黃的雙瞳中閃耀。
「這的確是個意外。」墨守城苦笑了起來:「即便是我朝聖上,恐怕也想不到鹿山會盟的時間和地點裡蘊含著您這樣的際遇。」
楚帝曬然一笑,道:「扶蘇將來會是個極好的帝王,因為一個強盛到了極點的王朝將不再需要能夠開疆闢土的帝王,而更加需要一個能夠守成的帝王。你們為了攔住我,結果就這樣看著他死去,值得么?」
墨守城看了他一眼,平和道:「既然我選擇這麼做,我自然確信值得。」
「是你確信元武皇帝和鄭袖都會覺得值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鹿山會盟取得最大的利益,哪怕犧牲自己的兒子。」楚帝無限感慨的笑了起來:「就如當年犧牲那些曾經和他們並肩戰鬥,甚至對他們忠誠到極點的人一樣,我終究還是不如元武皇帝和鄭袖,因為我不可能做到像他們那樣無情。」
「帝王本來就已經超出尋常人的範疇。」墨守城面容不改的淡淡說道:「行事無法用普通人的有情和無情來衡量。」
「你曾是長陵數個學院的院長,論所知,論道理,我都不如你,所以我不和你爭辯什麼。」楚帝嘲弄的看著墨守城和一直沉默不語的宮裝麗人,帶著一絲難言的威嚴氣息,說道:「我只知道,即便你們兩個人聯手,也不可能留得下我,而我也不可能殺得掉你們兩個人,所以我不想和你們動手。」
墨守城頷首,道:「這的確是毫無意義的浪費力氣的事情。」
「你們自然也不可能放我進去,而你們既然選擇了鹿山會盟,選擇了現在,我自然也不會讓你們進去。」楚帝平靜的看著墨守城和宮裝麗人說道:「我已經為這裡面的東西等待了數十年,自然也想看個最終的結果。」
墨守城看著他,也平靜地說道:「那我們便都在這裡等著,看最終的結果。」
宮裝麗人很清楚真正戰鬥起來,她和墨守城和楚帝的戰鬥將會兩敗俱傷,或許都會被出來的周家老祖全部殺死。
而不僅是楚帝,就連她和墨守城都有絕對不能死在這裡的理由,所以僵持在這裡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她和扶蘇在平時十分親近,想到扶蘇即將在裡面死去,她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情緒,看著楚帝厲聲喝了起來:「這裡面到底有什麼?」
楚帝微微一笑,負手而立,卻並不回答。
「我們選現在,他選將來。其實我們還是佔了一點便宜。」墨守城看著眼神愈加憤怒的宮裝麗人,輕聲道:「他已經不能再做什麼,而我們卻還能和將來賭一賭,我們還能賭有沒有奇蹟出現,賭那名酒鋪少年和扶蘇皇子是否能夠走出來。」
「還有這種可能么?」宮裝麗人憤怒地說道,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一絲可能也是可能。」墨守城看著她,溫和地說道:「而且若是你忍不住首先出手,我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可能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因為我幾乎可以肯定,他的修為功法和女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