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沒什麼問題?」
梧桐落的巷口,丁寧有些懷疑的看著薛忘虛,問道。
「當然沒有什麼問題,平日在白羊洞修行,你每日都必定回家,現在離家許久,到了家門口你還不快回去?更何況即便你想陪著我,也總得給我些私人的時間。」薛忘虛溫和的輕聲說道。
丁寧想了想,還是沒有馬上動步。
「不要這副過了今夜就再也看不見我的眼神。」薛忘虛有些頭疼道:「真的不會出什麼問題。」
丁寧點了點頭,平靜說道:「你記著答應的事情便是。」
「難道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還要欺騙你這樣剛入門的小孩子不成。」
薛忘虛又好氣又好笑的揮了揮手,示意丁寧快滾。
丁寧不再多說什麼,靜靜的躬身行禮。
薛忘虛也不再看丁寧,轉身離開。
月上中天。
薛忘虛沒有回白羊洞的意思,只是順著筆直的街道,朝著長陵的最中央前行。
長陵的最中央,便是皇宮所在。
土黃色的皇宮城牆在寒冬的夜色中並不算雄偉,城門樓上甚至連一個明顯的守軍都看不到。然而就在踏上皇宮最外圍的一座界橋之時,一名青衣道人卻是凌空而來,落於薛忘虛的身前。
「白羊洞薛忘虛,求見皇后殿下。」
薛忘虛平和的對這名青衣道人施禮,輕聲說道。
在這種宮門都已經關閉的深夜,求見皇后是一件非常不合規矩的事情,然而這名青衣道人卻只是眉毛微挑,頷首道:「薛前輩稍候,我去通報。」
他的話語里甚至透著一些真正的尊敬。
因為跨過七境的修行者,足以值得任何修行者的尊敬,也的確擁有提這種要求的資格。
青衣道人破空飛去,薛忘虛一人站立在空曠的皇宮前,顯得十分孤單。
然而青衣道人並未讓他等待很久,或者說那真正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上的女子,已經根本不需要什麼故作威嚴的做派。
只是片刻的時間,青衣道人凌空掠回他的身前,道:「皇后已准,隨我來。」
並未走任何偏門,沉重的皇宮正門緩緩開了一條線,讓青衣道人和薛忘虛通行。
……
皇后並沒有在經常逗留的書房,她站在兩側都是銅俑的石道上。
她的身後站著兩名絕色侍女,只是和任何時候一樣,她耀眼的美麗讓任何和她站在一起的女子都黯淡無光。
她靜靜的看著走來的薛忘虛,完美的眼瞳里沒有任何的情緒。
薛忘虛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為太過完美,便顯得有些不真實。
因為太過耀眼,便顯得有些灼眼。
在距離她三十步時,薛忘虛停頓下來,然後深深的躬身,道:「參見皇后殿下。」
皇后淡淡的看著鬚髮潔白的薛忘虛,完美的面容上依舊沒有絲毫特殊的情緒,「免禮。」
薛忘虛點頭。
他沒有敘述自己的來意,只是保持著謙卑的低首姿態,然而身體里卻是有了一種奇異的變化,就像是有無數原本已經存在他體內的東西,就要全部從他的身體里飛出來,飛到極高處的天空里去。
「停下來。」
也就在這時,皇后平和的看了他一眼,出聲道。
薛忘虛便停下來,身體里所有的異常氣息全部消失。
「為什麼?」
皇后完美的雙眸里終於有了一絲特別的情緒,有些疑惑地問道:「像你這樣的修行者,修為原本比命還重要,沒有了修為,留著命要做什麼?」
薛忘虛安靜地回道:「我想看看來年的岷山劍會……請皇后恩准。」
「你做事自有分寸,長陵這麼大,我難道還容不下一個你?」皇后沒有任何的猶豫,看著他緩緩地說道:「你的要求,我自然會答應,但我不想你用這種方式來請求,你必須幫我做件事情。」
薛忘虛微異,問道:「何事?」
皇后靜靜的看著他,說道:「替我去給梁聯一個教訓。」
薛忘虛沒有抬首,微微蹙眉,正待平和答應。
就在此時,皇后卻緩緩的接著說道:「帶上這些日跟著你的那名少年。」
薛忘虛陡然一震,心中湧起無盡寒意,他陡然抬頭,看著皇后完美無瑕的容顏,問道:「為什麼?」
兩人的問答都是極其的簡單,但卻又都能徹底明了對方的意思。
聽到薛忘虛的發問,皇后說道:「因為那名少年的表現迄今為止都算不錯,我對待每個大秦修行者的態度都是一樣的,我也希望每個修行者都以大秦為重。年少時的觀感,有可能便決定這人的一生。既然連我都覺得那名少年的表現不俗,那將來他便很有可能成為大秦的有用之才,所以我不希望他對我,乃至對整個皇宮產生什麼偏見。」
「最簡單而言,我不希望他恨我。」
皇后看著石道兩側的銅俑,語氣淡然卻毫不掩飾的接著說道:「所以我不想讓他覺得你是用自廢修為的方式,來請求能夠活過明年的岷山劍會。但我又想讓他知道敬畏和規矩,所以我要你帶著他。」
薛忘虛看著她完美而不帶多少情緒的面容,知道事情絕無迴轉,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點了點頭,「是我疏忽了,皇后殿下這樣安排,的確對他而言也是最好的。」
皇后不再多說什麼,轉身朝著身後的書房行去。
薛忘虛看著她完美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想道,原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冷酷。
皇后似乎能夠感覺到薛忘虛的心聲,然而她並不在意。
她也很清楚很多人都認為她冷酷。
然而治國本身就是很殘酷的事情。
冷酷的法度才有秩序。
……
……
長孫淺雪安靜的和衣坐在床榻上,看著沖洗完畢,換了乾淨衣衫的丁寧,問道:「你們把封千濁如何了?」
原本還在等待著她開口,是要雙修還是乖乖躺回自己床上的丁寧頓時一愣,好奇道:「你怎麼想到會問這個問題?」
「因為我也很不喜歡封千濁。」長孫淺雪看了丁寧一眼,示意他可以回自己的床上坐下,同時清冷的接著說道:「當時元武皇帝率軍親征巴山劍場,封千濁是第一時間投降的巴山劍場弟子之一。投降便投降,即便是出賣一些巴山劍場的法陣秘密也不算什麼,畢竟大秦王朝的內征,每個秦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他在倒戈相向之時,還說了許多詆毀巴山劍場的不實壞話,那些話簡直是污人耳朵。」
「可這些污人耳朵的話,傳得多了,別人便也信了。」丁寧冷笑了一聲,道:「不過這次總算讓他付出了些代價,他中了薛忘虛一劍,即便傷能好,修為也會大為受損,五臟之傷讓他也活不了幾年。」
長孫淺雪卻似乎還不滿意這個結果,想了想,說道:「過一陣我直接去殺了他?」
丁寧頓時苦了臉,道:「我們才去過竹山縣,你現在興之所至,隨手就去殺了他,你這不是將懷疑的目光往我身上引么?」
長孫淺雪皺了皺眉頭,聽到丁寧這麼說,她才覺得似乎有些不好。
「那麼多要殺的人,一時怎麼可能殺得完。」
丁寧嘀咕了一聲,但突然又想起什麼事似的,臉色驟然變得凝重起來。
他開口想說什麼,但眼神里卻又充滿了猶豫。
長孫淺雪沒有看他,但都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於是她有些不悅道:「快說。」
「有個人倒是可以殺,而且他或許有我想要的東西。」丁寧沉吟道。
長孫淺雪說道:「什麼人?」
丁寧沉重道:「南宮傷。」
長孫淺雪想了許久,才記起這個名字:「巴山劍場劍庫弟子?」
丁寧點了點頭,「相比封千濁,你應該更討厭他。因為當時他不僅提前偷了許多巴山劍場的名劍出去,而且還破壞了巴山劍場兩道重要的法陣,還有他同樣說了許多噁心的話。」
頓了頓之後,丁寧輕聲的補充道:「最關鍵的在於,他就在長陵。」
長孫淺雪有些開心地說道:「他在長陵哪裡?」
「和薛忘虛一樣,你也隱忍了很久,而且你劍初成,不讓你出一劍,會對你今後的修行不利,可能會憋出事情來,這是我方才決定告訴你這個人的真正原因,只是即便是報仇,殺人也不是值得開心的事情。」丁寧透過布簾,看著長孫淺雪美麗的身影,緩緩地說道:「我首先要你答應我,你要保證絕對安全,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去過那裡。」
長孫淺雪有些不耐煩,微怒道:「我原本懶得用腦子,你安排便是。」
丁寧點了點頭,說道:「好,我明日找王太虛安排。」
長孫淺雪這才想起一些事情,清冷道:「王太虛前幾日來找過你,說你希望他做的事情他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丁寧身體微微一震,眼神里有驚喜。
「南宮傷有什麼你需要的東西?」長孫淺雪看了他一眼,問道:「是巴山劍場的東西?」
「不是巴山劍場的東西,是他們南宮家的一道丹方。」丁寧輕聲的解釋道:「他們南宮家之前便是負責巴山劍場葯膳的,我需要他們的五羊丹的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