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見勢不妙,生恐被樓上的陸繹發覺,連忙把謝霄拽齣戲樓。
「我說哥哥,你沉住氣好不好?他們倆就是一塊兒看場戲而已,又不是私奔,你發那麼大火作什麼?」今夏挑眉,忽而笑嘻嘻地看他,「我知道了,你之前雖然退了婚,可心裡頭一直惦記著上官姐姐是不是?」
「胡說八道!」謝霄惱道,「我只是不明白她怎麼會和官府的人在一塊兒,還是錦衣衛這等不入流的貨色。她怎麼可能看上他?……肯定是姓6的拿案子的事情威脅她,逼她不得不應酬。」
「嗯,也有可能。」今夏繼續啃燒餅,「不過說老實話,上官姐姐若是看上陸大人也不奇怪,論家世、論文采武功,陸大人都算得上是可圈可點。」
謝霄睇她:「你到底算哪頭的?」
「實話實說而已,哥哥何必生氣。」
今夏聳聳肩,心下也微有一絲詫異,自己什麼時候對陸繹改觀了,莫不是因為他為頭兒治腿,又貌似救了自己兩次?
再仔細回憶戲樓情況,短短兩次瞥見:第一次,陸繹將茶碗端在唇邊,雙目看著戲台,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上官曦也端著茶碗,垂目看著茶水,面上帶著少許凝重。第二次,陸繹已放下茶碗,手中似拿了枚榛子,仍看著戲台,麵皮上浮著明顯的笑意;而上官曦端著茶碗,不喝也不放下,唇邊也帶著淡淡微笑。
不自覺地啃了啃手指甲,今夏凝眉思量,上官曦如此順從的模樣,倒不太像是被脅迫。陸繹若抬出官家架子脅迫她,沒道理只到這麼熱鬧的戲樓看場戲,莫不是他當真對上官曦動了心?
「想什麼呢?」
謝霄將她喚回神。
「上官姐姐平常就愛看戲么?」今夏問他。
「不知道,不過以前我愛看戲,常拖著她一塊看。」謝霄朝戲樓努努嘴:「這個戲樓,以前我們一個月得來五、六回呢。」
「哦……」
今夏腦子滴溜溜地轉:難道說是上官曦約陸繹看戲?又或者是陸繹投其所好?
謝霄原就是個心裡存不住事兒的人,立於當街,越想越覺得不對,把燒餅盡數往今夏懷裡一揣,抬腳就復往裡頭行去:「不行,我得問個清楚,我師姐可不能讓姓6的欺負了去!」
「哥哥,哥哥,哥哥……不急,不急,我還有事得和你說……」
今夏連忙扯住他,連拉帶拽,好不容易把謝霄拖走。揚州城內她也不熟悉,只是亂走,將謝霄先拉到一處河邊僻靜地方。
胳膊一直被她拽著,謝霄不自覺耳根發紅,此時方不自然地脫開手,問道:「你……還有什麼事,說!」
今夏瞅見他泛紅的耳朵,奇道:「你師姐和陸大人看場戲,你也不用氣得這樣吧?耳朵都紅了。」
「誰、誰、誰……」謝霄急著反駁,反而結巴得愈發厲害,惱怒地猛力搓了搓耳朵才道,「誰說我生氣了,我只是擔心她吃虧。」
「我覺得這事,你得相信上官姐姐。」今夏遲疑片刻,還是未將上官曦與陸繹在船上見面一事告訴他,「上官姐姐是堂主,幫著你家老爺子把幫務管得井井有條,她定是心中有數的人。你若此時衝撞進去,弄不好反而壞了她的事。不如等稍晚時候,你再問她,讓她小心陸大人就是。」
謝霄不滿地挑眉道:「我壞她的事?!」
「那可說不準,你師姐又不是一般人,那是女中豪傑,心中肯定有一番計較,說不定就是她約陸大人看戲。」今夏凝重叮囑他,「對了,你問她時可別說自己看見了,只說是聽人說起,千萬別把我也給供出來啊!」
謝霄一肚子無可奈何,只能點頭,隨口想奚落她幾句,一眨眼就發現她人沒了。
「叔!」
「侄!」
「叔……」
「侄……」
光是聽見這親親熱熱的叫喚聲,謝霄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再一轉頭,瞧見今夏正熱情地給一個中年乞丐遞燒餅。
「剛買的,又酥又脆,您嘗嘗。」
丐叔毫不客氣地接了燒餅,咬了一口,眯眼細細品嘗。
謝霄湊過來,莫名其妙問今夏:「你什麼能耐?在這裡還給自己找了個叔?」
「我叔可不是一般人。」今夏仰仰頭,朝他得意道。
丐叔仍眯著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謝霄,才轉頭問今夏道:「你男人?」
今夏大笑,擺手道:「不是,當然不是,我可沒這麼大福氣,他是烏安幫的少幫主……對了,你若有事先忙去,我找我叔還有事。」她轉向謝霄。
這丫頭,居然轉個頭就開始攆自己,謝霄有些不忿,梗著脖子道:「可我沒事。」
「那你在這裡等會兒……叔,您過來一下,我有事得問您。」
今夏徑直將丐叔拉到稍遠的大柳樹下,連說話嗓音都刻意壓低。謝霄瞧著不過眼,雙手抱胸冷哼了一聲,扭頭不去看他們。若在平日,依他的性子早就一走了之,但現下他告訴自己沒必要和小女子一般見識,略等等她也沒甚不好。
「叔,最近揚州城裡、或是城外,有沒有發現被丟棄的女屍?」
今夏低低問道。
丐叔楞了下,也把嗓子壓低:「最近有東洋人出沒,這片都不太平,光是河裡頭就有好幾具,我怎麼知道你想找什麼樣的?」
「就是……要光腳的……」
今夏懊惱地推了推額頭,在神智恍惚情況下所看見的女子,記憶甚是混沌,連相貌她都是模模糊糊,加上不清楚她的致命傷究竟在何處,實在說不清楚。
「那麼有沒有見過一種很古怪的刑具,是個人偶,雙臂收縮,將人牢牢困在其中,體內彈出尖刺,致人於死地。」她接著問道。
丐叔訝異地張了張口,嘆息道:「愛別離。」
「您也知道這種刑具?」
「聽說過,但是這玩意兒已經很久沒人用了。怎麼你見到過?」
今夏煩惱地點頭:「而且見到兩次,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幕後操縱。」
「看在燒餅份上,我可以幫你留意,」丐叔又咬了口燒餅,「不過能不能有線索,我就說不準了。」
「您肯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今夏歡喜,接著問道,「東洋人您撞見過么?」
「你叔我運道好,還沒撞見,倒是聽說他們行蹤不定,神出鬼沒,前些時候屠了個和尚廟,還有個村子。」
今夏嘆口氣道:「因為他們有帶路的……您還是沒撞見的好,這幫東洋人擅用暗器,暗器中塗了不知什麼毒物……」
她朝不遠處的謝霄努努嘴。
「他們幫里好幾個弟兄中了暗器,傷口一直在潰爛,找了好些大夫也束手無策,現下還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
「什麼毒物?」丐叔奇道。
「不知道,大夫都說之前沒見過。」今夏想他見多識廣,從懷中掏出包好的那枚袖裡劍給他看,「就是這個,小心別碰刃口。」
丐叔接過來,在陽光下仔細端詳,刃口泛著淡淡的詭異青綠……
他思量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我說親侄女,這玩意兒你若沒什麼用,就讓我拿給一人瞧瞧,沒準……唉……我也說不好,還得看她心情。」
「誰啊?」
見他吞吞吐吐的,今夏詫異挑眉。
「就是我認識的一人,對毒物頗有經驗,不過她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
今夏敏銳地從他幾乎算得上低柔的語氣中意識到不對勁,嘿嘿地笑問道:「她?你相好啊?」
「去去去,別胡說八道!」
丐叔攆她。
「行,那您可小心放好,別把自己給划了。」今夏笑嘻嘻地把那枚袖裡劍包好給他,「對了,您這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上哪裡找您去啊?」
「我來尋你。」
丐叔揣好袖裡劍就預備走。
今夏想起一事,叫住他笑道:「叔,您孫子在那邊戲樓上看戲呢,您不去瞅瞅?」
「哪有做爺爺去找孫子的道理!」
丐叔搖搖擺擺,施施然地走了。
直至他走遠了,謝霄才緩步行來,斜眼睇她:「瞧不出來啊,你來揚州才幾日,居然還給自己找了個叔,還是個要飯的。」
「少幫主,你小瞧人了吧。」今夏朝丐叔消失之處努努嘴,「他可不是尋常要飯的,他的師祖原是宮中的太監。當年京城皇宮那場大火,建文帝失蹤,下落不明,你知曉的吧?」
「這事誰不知道。」
「宮中有一批太監,原是習武保護皇帝,建文帝下落不明,他們也逃出宮外。江山易主無法挽回,但他們誰也不願投降,他們不再伺候任何人,不受任何人的管轄,不接受任何人的俸祿。他們一面流浪,一面挨家挨戶地尋找幼主。」
聽罷,謝霄怔了許久,才長長呼出一口氣:「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人……」
「他那身功夫才叫厲害呢。」今夏喃喃自語道,「奇怪,為何姓6的功夫都這麼好?」
「都很好么?」
謝霄別開臉冷哼。
「哥哥,我還趕回去在劉大人面前點個卯,你……」今夏探詢地看他。
「去吧去吧,我就沒見哪個當差的有你這麼忙活。」
「對了,上官姐姐那邊……你千萬記得回去尋空再問她,切記切記別把我給供出來。」
今夏邊走邊回頭再三叮囑。
謝霄不耐煩地擺著手,要她快些走,卻立在原地直至看不見她,遲疑了片刻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