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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所屬書籍: 錦衣之下

    又過了幾日,期間除了戚將軍將陸繹請去坐了半日,便再無旁的事情,直到岑福風塵僕僕地趕來的。他這些日子也甚是不容易,輾轉數地,好不容易趕回岑港,才得知陸繹已經往新河城來,他連忙再趕到新河城,到官驛中找不到他們,只得到淳于府中打聽,徐伯這才將他引到別院來。

    「哥!你總算來了!」岑壽迎上前,立時發覺岑福面色凝重,「怎麼,京城裡頭出了事。」

    岑福把行裝一股腦交給他,問道:「大公子在何處?」

    「我帶你去!」

    恐有大事,岑壽不敢多問,以免耽擱時候,快步將岑福帶往陸繹所住的屋子,途中在廊上遇見今夏與楊岳,岑福也只是微一頷首,便錯身而過。

    今夏看他面色不對,心中略略一沉,揣測莫非京城裡出了什麼事對陸繹不利?以陸繹的性情,不願讓她憂慮,有事多半會隱瞞不說。故而當下今夏不動聲色,避在牆角處,眼見岑福進了屋子,岑壽拿著哥哥的行裝去安置,這才躡手躡腳地潛到窗下。

    屋內,岑福正朝陸繹稟道:「……十年前,楊程萬被關入詔獄的罪名,卷宗上已查不到,我打聽過,與一名人犯有關,但說法不一,也沒個准,叫人也琢磨不透。」

    「都有什麼說法?」

    「說他是因為玩忽職守,押解時讓人犯跑了;還有說是他收受賄賂,故意放走了一名人犯;還有說他勾結山匪,縱放人犯。他入詔獄後,刑也受了,腿也斷了。後來不知怎得,又說他是被冤枉的,又給放出來了。」

    「那名人犯……」陸繹正欲問下去,忽察覺到屋外動靜,凝神細聽片刻,朝岑福使了個眼色,又搖了搖頭,才接著問道,「那名人犯是誰?」

    岑福會意,知曉外間有人偷聽,遂道:「只是個市井之徒而已,入獄前與楊程萬頗有些往來,誰知曉他還勾結了山匪。」既有了偷聽,他便未說真話。

    「想來楊捕頭確是被冤枉的,這事不提也罷了。」陸繹笑了笑道,「你這趟回京,我爹爹身子可還好?」

    「老爺身子骨挺好的,精神頭兒也好,二公子說要您趕緊回去,要不這一日三頓罵全讓他一人挨著。」岑福故作輕鬆笑道,雙目卻緊盯著門外,不知究竟何人在外頭。

    陸繹笑道:「我久未回去,確是難為他了。來,咱們邊喝茶邊慢慢聊……對了,茶水怕是冷了,你再去沖壺熱茶吧。」說著,他往門口使了個眼色。

    岑福會意,端起茶壺就往門口行去。

    外間的今夏聽聲不對,趕緊避到牆角,就聽岑福拉開門,高聲把岑壽喚來,讓他去煮壺茶再送過來。擔心被岑壽看出破綻,今夏也不好再聽牆角,只得訕訕走了。

    「大公子,您知曉外頭是誰?」岑福問道。

    陸繹輕嘆口氣:「我讓你查的這些事,你千萬莫在今夏或是其他人面前走漏了消息,岑壽不如你穩重,便是他,你也莫說。『*首*發』」

    「卑職知曉。」

    「那名人犯是誰?」陸繹復問道。

    「此事怪就怪在這裡,那名人犯原是山匪,大概是來京城找些營生,也是個不開眼的,綁了大理寺右少卿董棟的夫人和兒子,收到贖金之後撕票,是楊程萬抓他入獄。後來此人也不知怎麼就失蹤了,罪名便推在楊程萬身上,再後來又說是冤枉了他,所以把人又給放了,白白打折了一條腿。這整件事都古怪的。」岑福頓了頓,謹慎地壓低嗓音道,「最奇怪的是,當年楊程萬與沈鍊都頗受老爺的重用,可他們兩人出了事,老爺都未曾拉上一把,不知又是為何。」

    陸繹的心慢慢地往下沉去:爹爹當年便已經是錦衣衛最高指揮使,朝中能讓他忌憚的,就是嚴嵩。難道楊程萬入獄一事,也與嚴嵩有關?

    「南京的事查得如何?」他接著問道。

    「夏長青家當年被抄,剩下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但凡沾點親的都避之不及。我只找一位在夏家洗過衣衫的老嬤嬤。夏家那年是真倒了霉,禍不單行啊,夏長青有一女,就在那年的上元燈節,在看花燈的時候丟了。」

    聞言,陸繹面色驟然凝固住,足足過了好半晌,才問道:「上元燈節?」

    「是,聽那位婆子說,上元燈節丟了女兒。大家都猜是被人牙子拐去了,夏家找了許久也沒找到。沒過多久,夏氏夫婦就遣散了好些丫鬟婆子。」

    「那孩子多大?」陸繹的聲音微微有點異樣。

    「說是丟的時候才六、七歲光景,若是現下還活著,該是十七、八歲了吧。」岑福嘆了口氣,「被人牙子拐走,其實也不見得是壞事,保不齊還能留住條命呢。若是當年她還在夏家,說不定已經死了。」

    陸繹良久未語,只顧怔怔出神。

    「大公子、大公子……」岑福喚了他兩聲,面色沉重道,「還有一事,我臨從京城走的時候,老爺讓我告訴你,朝中已經有人彈劾你收受賄賄賂包庇奸黨,讓你行事小心些。」

    「聖上看過摺子了?怎麼說?」

    「聖上沒理會,把摺子丟一旁去了,但把老爺叫去問了兩句。」岑福道,「老爺說,這上摺子的人只是一枚石子,操縱他的人投石問路,只要聖上不處罰上摺子的人,就能看出聖上對6家的態度。」

    「這個人是誰,我心裡有數。」

    這一切倒在陸繹的意料之中,與聖上有情誼是爹爹,而不是他,聖上對他不會顧及情面。嚴世蕃要對付6家,首當其衝的就是他陸繹。

    岑福猶豫片刻道:「大公子,我看老爺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好,都這天了,他還穿著夾棉的。二公子偷偷跟我說,老爺成宿睡不好有一陣子了,他常看見老爺半夜一個人坐在院中出神。」

    陸繹皺眉道:「待此間事畢,我們立即回京。」

    岑福點點頭,這才告退出去,屋中僅剩下陸繹一人。他靜靜而坐,心中卻如驚濤裂岸一般——

    此前根據沈夫人對今夏的態度,還有楊程萬與林家的關係,他已隱隱猜出今夏與林家或是夏家關係匪淺。

    今日聽到岑福的回稟,夏長青當年正好走失一女,說不定這便是他們為了保住女兒性命而用的計策。故意讓人把孩子抱走,謊稱走失,然後把孩子暗中託付給楊程萬。

    今夏是袁氏夫婦抱養來的孩子,同樣是在五、六歲時被收養,與夏家女兒走失正好對上。

    陸繹痛楚地閉上雙目,之前他還心存僥倖,說不定今夏是與林家有淵源,而非夏家,但眼下,所有他得知的信息指向他最不願意麵對的那個事實。」

    「咚咚咚。」有人叩門。

    不願被旁人看見自己現下的模樣,陸繹深吸口氣,略略平復情緒,才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今夏探頭進來,先朝他盈盈一笑,然後才跨進來道:「你和岑福談過了?京城裡是不是有什麼壞消息?我看他進門的時候臉色就不好看。」

    「沒什麼,都是小事。」陸繹朝她伸出手,「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今夏牽了他的手,乖乖在他身旁坐下:「什麼事?」

    陸繹卻又不說法了,把她的手攏在掌心中,翻來覆去地看,撫到手背上一塊淡淡的疤印,這才問道:「這裡是怎麼受的傷?」

    今夏瞅了一眼,笑道:「被煙花燙的。小時候,我們那條街上,就數開綢緞莊的王家最有錢,過年還能給孩子買煙花爆竹。我那會兒還小,家裡頭沒錢買,看見人家放煙花羨慕地不得了,使勁往前頭湊。他們嫌我礙手礙腳,就在我近旁點煙花,手上就燙著了,身上棉衣還燙了幾個洞,回家我娘給我上好葯,之後就是一頓打。」

    不知不覺間,陸繹眼中起了一片朦朦朧朧的水澤,生怕被今夏看見,側頭將她攬入懷中。

    「你小時候吃了很多苦頭,是不是?」他問。

    今夏窩在他懷裡雖然很舒服,晃晃腦袋道:「也不覺得如何苦,現下想起,好多事兒都好玩得很。我娘說,我才被她打了兩次就知曉要竄上房,她又怕我摔下來,只得好言好語地哄著我,嚇得臉都白了。」

    想起往事,她在他懷中咯咯直笑。

    「你爹娘待你很好啊。」陸繹輕聲道。

    「那是自然!」今夏把手繞過他的腰,摟緊他,「所以我一直想早點升捕頭,能多賺點銀子,我娘就特別喜歡銀子。」

    陸繹聽著,手輕輕在她發間摩挲,過了好一會兒,又問道:「市井裡頭,會有人欺負他們么?」

    「以前有過,搶攤位的時候,有人把我爹給打了,躺床上喝了好幾貼葯。那時節,我功夫還不到家,趁著我娘抓藥的時候,拎了把刀就衝出去,滿腦子想得都是要給爹爹報仇,殺人我償命就是!幸而路上被頭兒攔了下來,把我好一通教訓。」今夏嘻嘻笑道。

    陸繹聽見,將她摟得愈發緊,低低道:「傻丫頭,便要是報仇,也別把自己饒上。」

    聽出他語氣有異,今夏略略掙開他懷抱,細瞅他的面色,看見他眼底的霧氣,微微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難過到這個地步:「早知曉我不說這些了,這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你不用傷心……」

    將頭埋在她肩頸間,陸繹心裡難受,卻什麼話都不能對她說,只是將她摟緊。

    今夏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了,只得接著安慰他:「你知曉的,我有金甲神人護佑,遇難成祥,逢凶化吉,我才沒那麼傻,把自己饒進去呢,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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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到了近晚間時,戚將軍派人來將陸繹請了去。

    今夏閑來無事,又總覺得陸繹近來似有說不出來的古怪,自己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跳起來去就去找岑福。

    她沒忘記從灶間端了盤大楊剛剛炸好的醋肉,就去叩岑福的門。

    「進來吧。」

    岑福正在屋中與岑壽說話。

    「好香的肉!」岑壽看見今夏沒有絲毫詫異,跨上前一步就先拈了塊肉吃,見還熱乎著,「大楊剛炸好就被你端來,你手夠快的!」

    「仔細燙啊!」今夏笑眯眯道,「岑大哥,你嘗嘗,醋肉可不是天天有的吃,大楊極難得才做一回,都是為了給你接風。」

    她說話這一會兒功夫,岑壽又多吃了好幾塊,口齒不清道:「還是肉……好,哥,你不知曉,前陣子……吃魚都吃怕了。」

    好一陣子沒見,原來還擔心自家弟弟摁不住性子總和今夏掐,現下看兩人這般熟絡,倒是岑福未曾料到的。

    「哥,你吃呀!」岑壽催促他。

    「哦。」

    岑福拿起筷子挾了一塊放入口中。

    「越嚼越香,是不是?」今夏順勢就坐了下來,望著岑福道,「岑大哥,你這回進京為得什麼事?」

    就知曉她是為了打聽事兒,岑福搖首笑了笑,沒言語。

    岑壽潑她冷水:「我哥連我都沒說,你就別指望打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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