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淵已經一天一宿水米未進了,腹中空空可想而知,一見這近兩尺來高的蛋,頓時本能地咽了口唾沫,一臉饑渴地問道:「這……這是什麼?」
「不知道,」嚴爭鳴後退半步,警告地瞥了韓淵一眼,「別動!群妖谷里的東西不能亂碰,把你的哈喇子擦乾淨,我們快回去,師父要等急了。」
天確實是要黑了,妖谷中危機四伏,回去途中也沒有那塊附著北冥君的木牌保駕護航了,比來路還要兇險。
幾個人都沒敢耽擱,嚴絲合縫地順著來路往回走去,連最聒噪的韓淵都沒吭聲。
混江湖的最講義氣,師兄們這個情他心裡記著。
那顆蛋見他們要走,仍然不肯放棄,努力地避開地上一干石子硬物,克服重重困境,將自己翻滾成了一縷蛋旋風,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李筠回頭看了一眼,驚疑不定地道:「這是什麼妖怪的蛋,跟著我們想幹什麼?」
程潛拎著狗熊精的大尖牙,涼涼地道:「可能是想變成煮蛋。」
蛋旋風不知是聽得懂人話,還是感覺到了他言語里的惡意,當場打了個哆嗦,原地逡巡片刻,最後磨磨蹭蹭地轉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避開程潛等人,滾到了嚴爭鳴腳下,可憐巴巴地不動了。
嚴爭鳴腳步一頓,先是鐵石心腸的繞路前行,可是他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怎麼的,他從那顆蛋光溜溜的蛋殼上看出了濃濃的失望,可憐巴巴的。
於是嚴少爺再次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步,猶豫了片刻,他指著韓淵道:「你去……嗯,把它撿回來吧。」
韓淵直眉楞眼地反問道:「啊?你剛才不是還說讓我別碰嗎?」
李筠也奇道:「大師兄,為什麼?」
這問題怎麼回答呢?
嚴爭鳴一皺眉,總不能說是他看那顆蛋挺可憐吧?
當下,他靈機一動,搪塞了一個煞有介事的借口,道:「那個紫鵬真人不是讓我們將臨仙台上的東西拿去給她么?據說妖修都上不了臨仙台,我估計她其實也不知道那台上有什麼,就拿這個去糊弄她一下。」
幾個人一路走過來都已經心力交瘁,早把糊弄紫鵬真人的那茬子給忘了,被他一提方才想起來,紛紛認同了這個說法。
只是他們都覺得,不著四六的大師兄這次縝密得有點不同尋常。
說來也怪,回程雖然沒有北冥君保駕護航,卻反而比來路還要消停,幾個人緊張了半晌,一路只遇了幾個沒成型的小妖,匆匆來去,虛驚一場,便順利地回到了紫鵬真人的洞府。
巨禽依然俯卧在洞府原處,頭頂上漂浮的女人卻不見了蹤影,一時間拿不准她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死了。
嚴爭鳴回頭沖師弟們比划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謹慎地上前探查——私心上,他希望紫鵬真人能自覺去死一死,少找他們麻煩,但他也知道,這種僥倖成真的可能性不大。
突然,他聽見身後傳來了「喀嚓」,幾個人全部風聲鶴唳,四下尋找後,目光落在了韓淵……懷裡那顆百折不撓的蛋身上,只見蛋殼上多出了一道一道的裂紋,正從頂端往四下擴散。
終於,裂紋中心處,一塊蛋殼落了下來,韓淵瞪大了眼睛,他看見蛋里伸出的竟不是一隻鳥喙,而是一隻手。
一隻嬰兒的手。
韓淵慌忙將蛋放在了地上,幾個人在身後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大妖面前,目瞪口呆地看見從蛋里爬出了一個嬰兒。
那東西是肉呼呼一團,乍看和普通的凡人嬰兒似乎沒什麼不同,除了剛出生就似乎有凡人周歲的樣子,以及後背有兩團不大明顯的胎記。
韓淵伸出自己沾著淤泥的爪子,在那蛋生的嬰兒身上戳了兩下,往不該看的地方看了一眼,不合時宜地鑒定道:「好、好像是個女的。」
嬰兒被他戳了個大馬趴,她四肢滑動,發現自己竟還不如在蛋里的時候行動自如,悲恨相續,於是「嗷」一嗓子嚎了出來。
這一嚎不要緊,紫鵬真人的整個洞府都跟著震顫起來。
離她最近的韓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驚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個虛弱的聲音回答了他:「那就是天妖。」
紫鵬真人不知什麼時候露出了人面,浮在巨禽頭頂,像團霧一樣模糊不清,整個人透著一股半死不活的頹喪。
她彷彿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理會其他人,百感交集地看著地上的小女孩,而後嘆了口氣,輕聲道:「此乃妖后與凡人之子,出生時就該被處死,妖后身披人血,頂著千刀萬剮之痛,雷鳴加身之苦,硬闖臨仙台,將它安放其中,繼而死在了台上,而它卻生來半人,不受臨仙台轄制。這蛋百年間毫無動靜,眾人都以為是個死胎,誰也沒想到最後妖族大劫會降在她身上……」
韓淵聽得暈頭腦脹,卻準確地抓住了重點,驚奇道:「什麼?妖王頭上被人戴了綠?」
嚴爭鳴有氣無力地道:「你閉嘴吧……」
程潛卻已經反應過來——原來他們這番誤打誤撞,居然真的將所謂臨仙台上的「東西」帶出來了。
怪不得,妖王被「天妖降世」奪其力,卻連提前下手除掉她都做不到,因為妖修上不了臨仙台。
但是……是誰將她從臨仙台上取下來的?
北冥君嗎?
紫鵬道:「把她抱過來,我看看。」
嚴爭鳴立刻警覺:「你想幹什麼?」
說完,他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連忙更加生硬地補救了一下:「前輩,這小母雞可是才剛出生。」
那不知是什麼品種的小雜毛一亮嗓子,嚴爭鳴就忙不迭地躲開了三丈遠,嫌得不行,可嫌歸嫌,他還是不想把她交給紫鵬——按照紫鵬真人的說法,這小雜毛乃是妖王陛下頭上一頂活生生的綠帽子,而紫鵬真人是妖王麾下一員大將,誰知道她打算對這小雜毛干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