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外人不知此中緣由,在別人看來,這年輕過頭的嚴掌門只是拎著佩劍一動不動而已,顯出了少年人少有的老成持重。
嚴爭鳴不動聲色地抽完了一口綿長的涼氣,這才慢吞吞地開口道:「我今日算是長見識了。」
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青龍台旁邊的唐晚秋終於開了口。
她不便離開青龍台,站得很遠,話音卻一字一頓傳來,猶如在眾人耳邊炸開:「青龍會試被淘汰者儘快離場,不得在場中逗留生事,你們當這是什麼地方!」
眼見青龍島的人已經出來說話,那散修兄弟兩個對視一眼,到底沒敢繼續叫板,惡狠狠地盯了程潛與嚴爭鳴一眼,隱入人群中離開了。
嚴爭鳴輕輕地「嘶」了一聲,放下程潛,咬牙切齒地低聲道:「走。」
程潛死死地攥住他衣袖的一角,那錦緞的衣服幾乎讓他的手指戳出了幾個窟窿,他幾不可聞地在嚴爭鳴耳邊道:「我要他們的命。」
嚴爭鳴吃了一驚,勉強抑制住呲牙咧嘴的表情,有些面癱地問道:「你說什麼?」
程潛紅著眼眶掃了一眼他漫出血跡的肩頭:「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都挫骨揚灰。」
嚴爭鳴抬手在他背後摑了一下:「瞎說……嘶,哎喲……再瞎說掌你的嘴!」
程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他一條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撐著他往回走去,果然就不言語了,但眼角眉梢都沾滿了稚嫩的仇恨——代表他嘴上不說了,但這筆賬已經刻進心裡了。
有些心特別大的人好像有某種特殊地能耐,不管他心裡有多喜多怒,只要旁邊有人比他情緒還激烈,他立刻就能有如神助般地平靜下來。比如嚴爭鳴,他方才還好像怒火攻心一樣,聽了程潛這幾句話,居然感覺怒火已經消退了不少。
李筠忙走過來扶住嚴爭鳴,解放了程潛的手,程潛就默默地跟在一邊,目光始終不抬,低頭盯著眼前的地面。
四個人一路無言地回到了在青龍島上暫居的住處。
「算了吧銅錢,」嚴爭鳴見程潛臉色始終不對勁,有點怕他真的去殺人越貨,於是有點笨拙地勸道,「本來也是你先打別人臉的,換誰誰也受不了,這時候就別得理不讓人了。」
李筠沒料到有生之年還能從大師兄嘴裡聽到這樣聖光普照的話,頓時驚悚地看了他一眼,哆嗦著抬起手,伸手探了一下大師兄的腦門。
程潛一聲不吭。
嚴爭鳴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他殭屍一樣地轉過半個身體,伸手微微抬起程潛的下巴,帶了幾分驚奇地說道:「哎喲,銅錢,哭了?」
不知怎麼的,這個發現讓嚴爭鳴有點心花怒放,連傷也不那麼疼了,他美滋滋地翹起殘了一半的尾巴,顫顫巍巍地臭美道:「難道是因為心疼你師兄我?唉,感念你這一片孝心,要麼我特賜你今天來給本掌門端茶倒水吧。」
程潛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滾!」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自己的院子。
嚴爭鳴四下找尋一番,掃見一處門廊的黑石頭柱子,指揮李筠道:「扶我去那邊。」
李筠以為他有什麼要緊事,連忙架著他到了石柱近前,見嚴爭鳴目不轉睛地望著石柱,有些憂心地問道:「怎麼……大師兄,這門柱有什麼不妥么?」
「沒有不妥,」嚴爭鳴欣然答道,「挺清楚的。」
李筠隔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心裡頓時青筋暴跳地蹦出一句話:「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嚴爭鳴對著反光的石頭,將自己的形象打量一番,認為肩頭這一點小傷無傷大雅,病梅也別有風姿,他依然魅力無窮。
程潛那通紅的眼眶,讓嚴爭鳴有種奇特的感覺,好像一隻整天對他愛答不理,沒事還給自己一口的小狼崽突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舔他的傷口一樣,心裡別提多熨帖了。
在這樣的熨帖里,嚴掌門「哎呀啊喲」地帶著他那屁大的一條小傷口,嬌弱地扶著牆進了屋,在一幹道童們的雞飛狗跳中,美美地當起了一碰就碎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