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說到最後,嗓子竟然破音帶了哭腔,聲嘶力竭在身後東海濤聲之下,叫不相干的人聽來都莫名多了些兔死狐悲之意,那方才已經蟄伏下來的蛟龍再次受到驚動,隱隱有破水而出的意思,青龍島的弟子與西行宮眾人再次劍拔弩張,然而這一次,青龍島上眾散修們卻不約而同地後退觀望,隱約戒備起來。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島上更不知道幾方勢力,頓時亂成一鍋粥。
這時,只聽不知從哪傳來「嗚」一聲低鳴,只見原本一致往後退的散修中突然有十幾個人越眾而出,這些人古怪得很,竟是個個悍不畏死,橫衝直撞著向西行宮人撲了過去。
散修的修為不高,衝到最前邊的一個人當即被白嵇身邊一個親隨一道劍光打了個四分五裂,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這時,可怖的事情發生了。
那散修五臟六腑化成一團血霧,噴得到處都是,分解的四五塊身體卻依然牽線木偶一樣,見鬼一樣地繼續向前。
西行宮那位劍修的修為雖高,卻沒見過這等陣仗,當場嚇得連退三步。
再一看,這十幾個散修個個雙目赤紅,背後隱約可見張牙舞爪的黑氣。
白嵇又驚又怒道:「顧岩雪,你還有什麼好狡辯!」
話音沒落,身後那方才還慷慨陳詞的散修突然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嚎叫,他整個人從胸口爆裂開了,皮膚竟一寸寸裂開,露出下面青紫的血管與靜脈,然後這血人竟赤手空拳地一爪抓向白嵇後心。
白嵇近千年的修為,自然不會讓他碰到,回手一掌,袖中飛出一根巴掌大的降魔杵,在空中晃了兩晃,驟然拉到了一人多長,狠狠地插進了那血人的天靈蓋,將他釘在了原地。
誰知那血人竟不死,被降魔杵穿成了肉串,仍然兀自掙扎不休,片刻後他竟突然爆體,將自己炸成了無數泛著黑氣的血肉碎塊。
人群中頓時慘叫聲四起,那些血塊居然是劇毒,觸碰不得。
周涵正面色一變:「此乃魔修中畫魂之道,將一道暗符神不知鬼不覺地吹入別人魂魄里,那些人就能供他驅使。」
此言一出,島主身側頓時空出一大片,連原本青龍島弟子都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島主——當世大能,除了四聖這種級別,誰還畫得了暗符?
唐堯彷彿早等著他這句話,聞聲轉向島主,橫過長劍,大劍首尾處已經暴起細碎的火光,是他真元凝注的結果。
唐堯道:「顧島主,這怎麼說?」
島主苦笑道:「百口莫辯。」
唐堯問道:「所以那奇石果然在你手裡?」
他終於窮圖匕現,千萬條遮羞布一掀,裡面還是那塊人人覬覦的寶石。
卻始終有人不願意看清形勢,唐晚秋立刻上前站定在島主身側,十分沒眼色地辯解道:「掌門,我以性命擔保,島主不可能是魔修,更不可能貪圖什麼魔物!」
「閉嘴,」唐堯低低地咆哮道,「唐晚秋,你越發放肆了,縱然出師,你也還是我牧嵐山的人,難道想欺師滅祖不成?」
唐晚秋驟然被無恥的惡意糊了一臉,當即睜大了眼睛,此時,饒是她再自欺欺人也明白了,乍一聽,這位牧嵐山掌門的話說得比周涵正還要冠冕堂皇,卻原來也比周涵正還要來者不善。
唐晚秋的臉色一片慘白,沉默良久,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就……那就請掌門將我逐出師門吧。」
島主嘆道:「譽滿天下,必謗滿天下,沒什麼,晚秋,你不用這樣。」
唐晚秋緊咬牙關,王八吃秤砣一樣不為所動。
島主還要再開口,卻聽見那站得不遠不近的周涵正在滄海染血之下,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還是不信,島主豈會是私藏的人?唐掌門,你怎知所謂的奇石在青龍島上?說不定與那大魔一同湮滅了呢?難道你們已經查清了那位北冥君出處?」
這言一出,島主的臉色終於變了,他身形暴漲,手掌遮天蓋日一樣地向周涵正扇去,一直面帶倦色、不溫不火的男人終於帶上了怒意:「你主子是誰?」
周涵正狼狽地躲開,半真半假地驚慌道:「我分明在為島主辯解,島主這是何意?」
唐堯橫插一杠,閃身攔在周涵正與島主中間:「怎麼,要殺人滅口了么?」
這兩位當世大能天昏地暗地動起手來,心亂如麻的嚴爭鳴卻聽見島主耳語似的將聲音送到他耳邊,催促道:「帶你師弟們混在散修里,趁亂快走,以後不要提起扶搖山,更不要提你師祖——你什麼都不知道!」
電光石火間,嚴爭鳴混亂成漿糊的腦子裡突然理出了一條線索——周涵正分明知道扶搖派和北冥君的淵源,這是威脅。
島主若不肯承認那塊什麼石頭在他手裡,他就要將北冥君出自扶搖派的事追究出來,那什麼石如果不在四聖手上,當然就還在扶搖派了!
有這麼個「心想事成、生死肉骨」之物,哪怕只是沾上一點嫌疑,就註定在風口浪尖上,誰還管你是無辜還是枉死?
嚴爭鳴看著這整個島上的喊殺聲,感覺自己幾乎成了一塊夾縫裡的魚肉,仰面就是無數刀俎。
他心驚肉跳地知道,此時應該背起小潛,帶著同門們馬上離開,可又怎能安下良心來讓島主眾叛親離地擋在前面?
嚴爭鳴一時間僵在原地,竟無從抉擇。
島主突然一聲喝道:「唐晚秋!」
唐晚秋聽了如遭雷擊,臉上神色幾變,最後咬了咬牙,轉頭對嚴爭鳴道:「我護送你們,走。」
嚴爭鳴:「可……」
唐晚秋橫眉立目道:「婆婆媽媽什麼?上一代的事和你們沒關係,別在這礙事!」
李筠心思只可能轉得更快,嚴爭鳴想明白的事,他當然不會想不到,此時唯恐掌門師兄不合時宜地逞英雄,忙叫道:「大師兄,小潛傷著,小師妹還那麼小……你聽前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