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明明笑道:「他肉身夭折,是歷了人劫,臨死忽然有所悟,使魂魄得以進入聚靈玉。偏巧那聚靈玉是先天靈物,內里能匯聚山川精氣,魂魄本是不能妄入的,可這小子小小年紀,竟能維持三魂七魄不散、神智不滅,在聚靈玉中挨了七七四十九年,無肉身以為托,竟生生叫那玉磨礪出了元神,這算過了地劫。四十九年前,你將他棲身的聚靈玉送到我明明谷,以聚靈玉為基,經冰潭鍛造又四十九年,他忍得住極寒不說,還連過了七道天劫——唉,算來他也不過區區百餘歲,已經歷經天地人三劫……此子心志之堅,老朽活了這麼多年,還未曾見過。」
說著,年明明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面色複雜道:「老朽要有他一半,想必現在也能是個有腰的老頭子了。」
唐軫:「……」
他老人家這個級別的大能早已經辟穀,奈何嘴饞,因此這一身五花膘長得可謂源遠流長、經年日久。
唐真人噎了片刻,正色道:「還未多謝谷主出借冰潭。」
年明明擺手道:「說什麼借不借的,他鎮著冰潭,我那群不成器的弟子們免受寒冷,也算享福了。何況像這樣的人物,在我區區一個明明谷中掛個『長老』名號,我們沾光還來不及呢。」
「這位小兄弟對我有恩,當年溫道友帶著聚靈玉來找我的時候,我便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幫他一幫,」唐軫說道,「只是他雖然機緣巧合在聚靈玉中成就元神,但鍛玉成肉身之事真的未曾有先例,我也不知成不成,恐怕曠日持久,他心有挂念太過急躁,便將他的過往記憶抽了出來,如今七道天劫已過,他自聚靈玉中練出的軀體大成,我也是該將其物歸原主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冰潭,乍一靠近,唐軫就有些承受不住寒意,忙掐了個手訣,臉上的死氣更重了些。
再往前走,只聽得「嘩嘩」水聲,此間主人剛剛沐浴完,正從滴水成冰的潭水裡出來,年明明朗聲道:「程潛小友,可是擾你清靜了?」
這胖子擾人清靜不是一回兩回,明明谷里的人不知是什麼傳統,從上到下都話嘮得要死,程潛也習慣了。
他沒什麼不自在,從冰潭上一層白霧中出來,撿起潭邊一身凍硬了的袍子披在身上,走動間不過三兩步,那一頭泛著冰碴的頭髮就全乾了,長袍也重新自然地垂了下來,這一身千錘百鍊的修為幾乎化入了潤物無聲之境。
程潛沖兩個人點點頭,說道:「谷主——唐兄,我正想去找你,進來坐么?我這裡就是有點冷。」
此時正是仲夏,冰潭旁的洞府中沒有一點暑氣,走進一看,竟是一片酷烈的冰天雪地,椅子都被凍在了地上,上面結著一層冰霜,程潛微微一掐手指,一團暖烘烘的火光便從他指尖划出,落入其中一把椅子下面,頃刻便將上面的冰霜融化燒乾了,椅子卻沒有被燒著一點。
程潛道:「唐兄身體不好,找暖和的地方坐吧。」
至於谷主年明明,他沒管,反正那老胖子皮糙肉厚,扛凍得很。
桌上茶壺裡的水早就凍成了一坨硬邦邦的冰,程潛拿在手裡搖晃了幾圈,大冰塊這才在真元催動下化開,不過片刻,冒出了絲絲的熱氣。他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熱水。
唐軫接過來暖了暖手,這才將那盞燈籠放在程潛面前,說道:「此物當歸還給小友了,你這條路九死一生,不易,往後可要多加珍重。」
程潛並不驚訝,顯然是知道唐軫曾經動手取走他過往記憶這碼事的,他點點頭,揮手將燈籠中的那一小團光收入袖中,正色道:「唐兄生死肉骨之恩,往後要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程潛定然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