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那個二百五,嚴爭鳴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死,至於旁邊跟著的那兩位晚節不保的元神打手,雖然看起來頗能充場面,實際上也無足多慮。
那二位一看就是一把年紀了,修行中人,修為若是跟得上年紀,只要不是個別有特殊愛好的,面貌通常保持在青年或是壯年,譬如顧島主和北冥君,而露出老相衰相的,那都是壽元到了,修為卻沒能更進一步,譬如西行宮主白嵇,一般來說這些人都是在同一個境界中卡了太久,始終邁不過那道門檻,本領多半也就那樣。
再者說,所謂「元神修士」,也只是指境界,有道是大道千條,殊途同歸,境界也分很多種,境界高的不代表能打,例如李筠那種劍術稀鬆平常、整天圍著灶台丹爐轉的修士,哪怕他日後修出仨元神,嚴爭鳴也能揍得他滿地找牙。
這也就是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找劍修麻煩的原因——他們從入道那天起,就是為戰而生的。
好在嚴爭鳴不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劍修,他在成為劍修之前,首先習慣了當少爺,成為劍修之後,又被趕鴨子上架地當了掌門,他眼下一點也不想找一些無謂的麻煩,門派內外……還有程潛,都讓他頂著一腦門焦頭爛額,實在不願意再和這些豬豬狗狗糾纏不休。
眼前這些人雖說沒什麼好在意的,但看那紈絝坐得起飛馬車,又廢物成這樣還有人前呼後擁,甚至使喚得起元神打手的,鬧不好是某個大門派的直系子弟,打狗看主人,因為這點屁事給風雨飄搖的扶搖山莊再招個債主,那就不怎麼划算了。
可惜事與願違,這日出門沒看黃曆,碰上個二五眼的半吊子。
那紈絝手中古怪的旗子一出手,頓時脫離了原主的控制,疾風驟雨橫掃當場,頃刻將周遭所有人的氣息全部壓制下來,隱約露出一絲古老厚重的睥睨之氣。
李筠顧不上閃避,眼睛先亮了,見獵心喜道:「天……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真龍旗』?」
也沒人問他,李筠兀自在那喋喋不休地說道:「這可是件古物,比三師弟那把不得好死劍還老,相傳為海外真龍皮所繪,旗架是一截龍骨,內含上古神龍之力,真龍啊!滄海龍吟,那可是日月星辰也要震三震的,相傳此物能遮天蔽日,移山填海,全在執旗人一念之間……」
嚴爭鳴讓他念叨得腦仁疼,冷下臉來喝道:「閉嘴!」
說完,他將水坑鳥往李筠身邊一撒,轉向那兩個老者道:「這可不是我們找事。」
兩位元神老者對視一眼,都十分無可奈何,只好一個去拉那馬車上的紈絝,另一個對嚴爭鳴做起了和事老,勸道:「道友海涵,我們少主人是根獨苗,年少又受寵,不免有些驕縱,呃……這鳥若是著實貴重,價格其實還可以再商量……」
前半句聽著還像人話,後半句當場把嚴掌門聽得火冒三丈。
想他少時,那也是榮華富貴、花錢如流水,後來嚴家敗了,門派又不能回,他經歷過好一段缺金短銀的苦日子,乃至於現在化身黑市裡要錢不要命的「撈錢公子」,幾起幾落,嚴爭鳴對「富貴」二字感情非常複雜。
簡單來說,就是自己擺譜,但見不得別人擺譜,特別見不得別人用錢來和他擺譜。
他怒喝一聲:「說了不賣!聽不懂么?」
隨即忍無可忍,一劍向那真龍旗斬了過去。
真龍旗龍魂尚存,一旦被放出來,哪怕持旗的是個凡人都能動地驚天——可見這腦子有坑的紈絝家裡將他寵成了什麼樣子——此刻,龍旗被嚴爭鳴劍意所激,當即數十道驚雷橫斜而下,與強橫的劍氣在半空相撞,巨響炸得人頭暈眼花。
嚴爭鳴臉色微變,不由得退了兩三步,隱約感覺自己的真元被龍威壓制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有利器出鞘的聲音,幾日以來開始熟悉的寒氣瀰漫開,程潛在一旁說道:「我閉關太久,見識淺薄,至今還沒見過真龍魂呢,師兄,你就讓我會一會它吧。」
嚴爭鳴聽了先是一怔,隨即胸中怒火更盛,心道:「這小子以前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聲,提劍就上,現在又是從哪學會的這一套?難不成這些年過去,我在他心裡就是從『廢物點心大師兄』變成了『還需要別人哄的廢物點心大師兄』么?」
掌門印中歷代大能交疊的神識他都想去挑上一回,難不成還怕一條死了八千年的有角長蟲?
嚴爭鳴當即一言不發,整個人化成了一道雪亮的劍影,千條元神劍不躲不閃地迎著空中群雷,逆流而上,劍氣與驚雷怒而相逢,大地都在轟鳴,群山百獸無不驚遁,雲層間若隱若現的海外神龍與疏狂無邊的當世劍修各自寸步不讓,濃雲翻滾如濤。
馬車上的紈絝嚇呆了,每次他只要拿出真龍旗,對方基本就給他跪下了,誰知道那鬼旗子遇見強手竟會脫離控制,還有這樣大的動靜?他此時全靠兩名元神修士護持,已經被真龍旗激起的風雨澆成了落湯的鵪鶉,只顧瑟瑟發抖,打戰的牙把腮幫子都敲麻了。
除了那兩位元神修士,馬車附近的倒霉蛋們基本都已經被劍意與龍威壓得癱坐在地,抬不起頭來。
被留在一邊觀戰的程潛站得巋然不動,眉宇間卻微微有些尷尬,一時沒弄明白自己又說錯了什麼。
水坑見了此情此景,急忙把腦袋縮回了二師兄的袖子里,明智地決定這段時間老實點,堅決不和掌門師兄頂嘴了。
大師兄是趕上每月那麼幾天不痛快了么?好大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