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的後背幾乎有灼痛感,比起朱雀塔的沉斂,水坑身上的火似乎更加暴躁。
突然,一聲凄厲的鳥啼聲自他身後傳來,一道紅霞破屋頂而出,直衝天際,將密布的黑雲撕開了一條口子,簡直是在千里之外豎了個巨大的靶子。
那遠處雲端的黑龍驀地扭頭看過來,正對上程潛的目光,程潛一陣汗毛倒豎,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劍——他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忽然,有人在不遠處低聲道:「鳳凰九雛……她是彤鶴?」
這聲音十分耳熟,程潛驀地一回頭,驚詫道:「唐兄?你怎麼在這?」
來人正是唐軫,不知是不是黑雲下的緣故,唐軫臉色越發難看了,像個命不久矣的癆病鬼。
他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兩個年輕人,自兩邊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一個是年明明那喜歡自言自語的寶貝兒子年大大,另一個正是不久前程潛用三根冰錐釘住魂魄的六郎。
唐軫並不與他寒暄,只是望向那愈加迫近的黑龍,有氣無力地說道:「魔道三千中,有一種最是罕見,是因心魔入道,以身為心魔器,若是大成,即可聚斂天下心魔無堅不摧之力,匯聚成魔龍。然而心魔傷人傷己,我也還是第一次知道竟有人能將此道走到這一步——小友,你要小心了,彤鶴天妖的妖骨正合適做魔龍脊背。」
說話間,那黑龍已至,凡人與修士俱成螻蟻,早已經四散逃竄,喊叫聲四起。
龍吟如驚雷落下,震得人幾乎站立不住,只聽一聲巨響,除了程潛腳下酒樓,周遭房舍樹木無一倖免,一瞬間分崩離析。
程潛:「讓開!」
他手中霜刃驀地出鞘,霜寒氣水波似的四下盪開,隔開老遠都能聽見那琴弦似的嗡嗡作響。
潮濕悶熱的空中,每一滴水都似乎被他擠了出來,冰霜眨眼蓋住了整個酒樓,程潛站在那攢尖的屋頂上,手持霜刃,依稀是當年弄潮分海般的不閃不避。
盪開的白霜與逼至的黑雲毫無緩衝地撞在了一起。
「轟」一聲——
極亮與極暗狹路相逢,酒樓下兩座搔首弄姿的迎客石獅子被掃了個邊,轉瞬化為齏粉,霜刃的金石之聲尖鳴不已,黑龍在空中翻轉騰挪。
唐軫在他們短兵相接地剎那就拋出了一塊五彩的石頭,那石頭憑空化為一個罩子,將他們三人罩在裡面,強光過後,罩子上竟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一道裂紋。
所謂石破天驚——
年大大震驚得都結巴了:「唐……唐……這、這可是當年女、女媧娘娘剩在人間的五彩石……」
唐軫看起來倒不怎麼心疼東西,只淡淡地說道:「邊角料而已,怎禁得住魔龍一擊?這魔龍既成,此魔頭已經有問鼎北冥的資格了。」
年大大眼睛瞪得要脫窗:「他能成為北冥君!」
「不能。」唐軫說道,「魔道成王敗寇,想要問鼎北冥,必要以前一代北冥君的屍體鋪路,上一任北冥君剩下一魂,被一位……唔,十分了不起的道友以自己的元神封住,讓他既不算生,也不算死,『北冥君』也就此永遠被封存,再無人能取得。」
年大大無心聽他講古,緊張地問道:「我那程師叔才不過一百來歲,如何斗得過萬魔之宗?」
六郎一直默不作聲,聽了這話,扶著唐軫的手卻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唐軫沒有說話,只是抬頭望去——那屋頂上的程潛整個人晃了晃,霜刃的劍尖竟有一小半已經染上了黑氣,他看也不看手中劍,只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寸步不讓地盯著空中黑龍。
黑龍一隻爪子足有三個程潛那麼大,步步緊逼地當頭向他抓了過來,程潛縱身迎上,將海潮般四散的寒霜全部收攏一線,一招「事與願違」中的「孤注一擲」貼合著無比精準的劍意,直沒入那黑龍爪心。
唐軫拍了拍六郎的手,低聲道:「別杞人憂天了,他可是用天劫鍛造出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