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自從那天天打雷劈之後,驚喜地發現自己不單外貌上更接近成年女人,還有了隨意操控三昧真火的能耐,這幾天新鮮勁還沒過,正趁熱打鐵地玩命用功修鍊。
聽說她不在,李筠一屁股在嚴爭鳴旁邊坐下。
他先是彷彿不知從何處開始似的,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道:「你怎麼終於肯把你那寶貝遣走了?」
心裡沒鬼和心裡有鬼的人就是不一樣,這句平平常常的問話都讓嚴掌門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直覺想反駁一句「寶貝個屁」,沒說出口,又覺得好像太過刻意,原地糾結了片刻,他發現李筠跑來這樣問本身就很刻意,於是煩躁地掐了一把自己的眉心,乾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你想說什麼?」
李筠嘆了口氣:「師兄……」
「不,你還是不用說了。」嚴爭鳴忽地又將他話音打斷,兀自沉默了片刻,說道,「你不用說了,我心裡有數,知道該怎麼辦……百十來歲的人了,這點分寸總還有。」
李筠難得正色下來,說道:「是,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是你怎麼辦呢?」
嚴爭鳴愣了一下。
李筠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輕聲道:「劍修的路本就不好走,自出鋒以後,更是當世罕見,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你心魔已生,以後該怎麼辦?」
嚴爭鳴被他一番話說得有點心酸,可沒表現出來,仍是看似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麼?凡人生如螻蟻,一輩子不過幾十年的光景,尚且朝三暮四,可見喜新厭舊是人之本性,我和其他人也沒什麼不同,過幾年自然而然就淡了。」
李筠嘆道:「師兄啊,三年五載就能拋諸腦後的,如何能成心魔?你當我是水坑那心智不全的雜毛蠢丫頭,什麼都不懂么?」
嚴爭鳴:「……」
兩人一時大眼瞪小眼地兩廂沉默起來,不知多久,李筠才試探著說道:「你……確定不讓小潛知道么?我看其實不如……」
「啪」一聲,嚴爭鳴手中的銅錢直接被他掰斷了,他臉色驀地冷了下來,截口打斷李筠道:「此事不必再提。」
李筠:「可……」
「沒有可是,」嚴爭鳴的目光幽深森冷得嚇人,看得李筠心驚膽戰,「此事你不可對第三個人提起,特別是程潛。」
李筠張張嘴,想說什麼,終於咽了回去,無奈地點了下頭。
嚴爭鳴:「別敷衍我,發誓!」
李筠:「唉,大師兄……」
「廢什麼話!」
李筠見拗不過他,只好舉起一隻手道:「我發誓將此事攔在肚子里,絕不告訴第三個人,否則……」
嚴爭鳴接道:「否則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筠猛地直起身:「你瘋了嗎!」
嚴爭鳴掃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說道:「李筠,我發現你有個毛病很不好,你好像認為天下比你膽子大的人都是瘋了。」
李筠狠狠地瞪了他片刻,無力道:「心魔曠日持久,到時候道心受損,看你怎麼辦。」
「我要是死了,正好你們換一個人來當掌門,」嚴爭鳴伸了個懶腰,「正好我早不想幹了。聽說元神能投胎重來……你覺得狐狸精怎麼樣?到時候你們得督促水坑好好修鍊,早點成為大妖,最好篡位奪權弄個妖王噹噹,讓她罩著我。」
掌門人這番遠大的志向把李筠鎮住了,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嚴爭鳴便不再理他,手指輕扣,搖頭晃腦地哼起了一段又粗俗又沒調的小曲:「墜地作古,來也是苦,去也是苦;破釜金鐘,窮也匆匆,富也匆匆;東面刮狂風,西面落驟雨,嘩啦啦改天換地逞英雄氣,也就是場一朝一日真做的假戲;不如當個活王八,吞一口江河湖海,吐一個千秋百代……」
此乃扶搖山莊附近潑皮無賴討飯用的小調,把李筠聽得憂愁得不行。
嚴爭鳴有時候也羨慕那群浪跡天涯的流浪漢,因為他們無牽無掛、無憂無愁,不過想起他們在太陽底下捉虱子的尊容就又不羨慕了,感覺自己可能天生少了點四海為家的資質,只記住了他們那些討飯調。
他正自己給自己找心寬,突然心裡一緊,好像有人用鎚子在他胸口砸了一下似的,嚴爭鳴口中的小調戛然而止,整個人從地上彈了起來。
「又怎麼了?」李筠翻了個白眼。
嚴爭鳴的臉色活鬼一樣:「我綁在小潛頭髮上的那張傀儡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