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環一環的困龍鎖打開,程潛身上凝滯半晌的真元終於重新轉動起來,他周身經脈彷彿乾涸許久的河道中驀地湧入了河水一樣,被撐得有些發疼。
那卞旭乾咳一聲,正要說什麼,突然,北天有一道烏氣直衝雲霄,轉眼蓋住了大半天光,眾修士頭頂大殿已經分崩離析,視野反而清晰了起來,他們齊齊回首望去,只見烏雲翻滾中有一條龍的身影若隱若現。
有人驚呼道:「南疆魔龍!」
這時,一隻周身是火的大鳥呼嘯一聲趕上山來,停在已經變成廢墟的大殿上,李筠氣喘吁吁地從鳥背上一躍而下,見了此情此景,竟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自言自語道:「那不是……這到底怎麼回事?」
如狂風卷浪似的翻湧著的烏雲中,韓淵的聲音如悶雷似的遠遠傳過來:「朱雀塔是我毀的,大心魔也是我放的……是哪個無名小卒膽敢冒領本座的功勞?」
他說話間,十州山附近黑氣翻滾不斷,山腳下竟彷彿追來了一大批的魔修。
李筠總算把氣喘勻了,忙訕笑一聲交代道:「來路上碰見了一大幫魔頭,一路把我們倆追得屁滾尿流的。」
在場沒有人理會他這一番自嘲。
四方劇烈的魔氣無邊無際的瀰漫而去,鎖仙台上「篤篤」震顫,魔龍放聲大笑道:「這天下早該改天換日了,與我同去折騰它個山河變色——」
八方群魔,一呼百應。
魔龍巨大的爪子在雲間划過,彷彿一爪掏爛了天,大雨頓時如漏般傾盆而下。
山上狂風驟雨,山下群魔亂舞,十州山上亂成了一團。
庄南西大步上前,用力一抹臉上的雨水,朗聲對嚴爭鳴道:「前輩!晚輩孤陋寡聞,以前未曾聽說過扶搖派大名,可方才不是有人說扶搖逢魔必斬么?眼下天下大亂,誰能置身事外?」
不知是不是程潛的錯覺,他覺得嚴爭鳴的身體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
庄南西慷慨陳詞道:「諸位前輩,請以大局為眾,放下各自間的小齟齬吧!」
程潛驀地扭過頭去,彷彿穿過了傾盆的雨幕與濃重的烏雲,與韓淵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那一刻,他聽著耳邊修士們衛道的宣言,心裡忽然升起一種感覺。
再也回不去了。
隱匿多年的扶搖派在這種時候重新出現在世人眼前,也再次落在了風口浪尖上,而他們曾經最愛躲懶搗蛋的小師弟也漸行漸遠,再回不去了。
每代必出之妖邪,逢魔必斬之祖訓。
「逞英雄的都讓開,」就在這時,唐軫突然分開人群大步走了過來,「沒見他都快站不住了么?」
他話音沒落,嚴爭鳴忽然毫無預兆地一頭栽了下去。
程潛再顧不上胡思亂想,手忙腳亂地伸手接住了他,只覺觸手一片冰涼,嚴爭鳴的呼吸低淺,好像都感覺不到。
庄南西呆了呆,這時,一個不認識的修士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道:「請……請前輩隨我來,十州山上有地方休息。」
唐軫道:「勞煩帶路,這瘋子方才被困龍鎖震傷了。」
說完,他遞了個眼色給手足無措的程潛,示意他跟上。
程潛忙抱起嚴爭鳴,李筠和水坑也急忙跟了上去,漫山的修士,沒有一個人敢攔。
程潛飛快地追上唐軫:「唐兄,我師兄他……」
「快別問了,」唐軫用近乎耳語的聲音道,「當時是我見白虎山莊召喚弟子,前去打探後給你師兄他們報的信,他除了鎖仙台位置,還問我要了一個禁術。」
程潛心口一緊:「什麼?」
「短時間內將自己修為提升到極致,事後忍受三倍反噬……唉,我還以為你師兄這人挺隨和的,」唐軫皺眉道,「早知道他這樣,我才不給。」
程潛呆住了。
他一時間心神巨震,看著嚴爭鳴憔悴的臉,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恍惚間,庄南西說過的一句話盤旋在他胸口,呼之欲出——
世上的事,只要不違道義,沒有什麼我不能為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