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軫好一會沒有吭聲,程潛已經坐不住了,在屋裡來回走了好幾圈,幾次三番想發問,又唯恐打擾他,自行都咽了回去。
好半晌,唐軫才收回神識,十分細心地將嚴爭鳴的手攏回了被子里,他面色凝重,微微遲疑了一下。
程潛:「唐兄?」
唐軫:「我看……你還是將你師兄和師妹他們一起叫來比較好。」
程潛一時間呆在了原地。
他從未感覺心口這麼冰冷過,像是有人將他的胸口掏空了,塞了一把經年不化的冰渣,冷得鮮血淋漓。
大概五雷轟頂,也不外乎如此了。
唐軫為難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小友,人間終有不順意,也終有悲歡,你清心寡欲了半天,難不成還看不破么?」
「不……」
程潛才吐出一個字,聲音已經劈了,他有些茫然無措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想要上前一步,腳下卻沒站穩似的踉蹌了一下,目光緩緩落在了嚴爭鳴身上,有那麼一瞬間,唐軫覺得他的眼圈紅了——可是……一塊玉也會哭么?
天劫未曾撼動過的目光,也會慌亂么?
可他形如崩潰只不過片刻,唐軫還沒來得及說話,程潛的眼神已經驀地堅定了起來,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先不告訴他們,唐兄,你博聞強識,一定有辦法。無論怎樣都行,上窮碧落下黃泉,哪怕你要讓我一命換一命都沒問題……」
唐軫打斷他道:「聽聽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這要是被你師兄聽見了,非得先一劍劈了你,再劈了我。」
程潛用一種近乎逼人的冷靜盯著唐軫道:「我能將聚靈玉練成肉身,只要你給我指一條路,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唐軫直直地回視著他,程潛的目光沒有一絲猶疑。
「上窮碧落……下黃泉。」唐軫忽然低低地將這話念了一遍,繼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小友,世間師門情義深厚,固然是佳話,可也少見深厚成你們這樣的。」
程潛不動聲色道:「此地叫做『扶搖山莊』,不叫『世間』。」
「劍神域裡面有多少步步驚心之處,你我這些局外人都體會不到,」唐軫不再糾纏方才的話題,說道,「他剛剛出鋒,境界尚不穩定,就遭到心魔,已經是十分兇險,又擅用禁術——鎖仙台上一戰,你可看得出他強行拔高了多少修為?」
程潛道:「我也不比他高明,看不大出,只能大致估計……至少是一個境界。」
唐軫道:「不錯,這好比借高利貸,他這是有借無還,劍神域中一步千里,反噬起來自然兇險。」
程潛立刻反應過來唐軫的意思:「所以只要他的真實修為短期內追上借來的部分,就可以減輕反噬之痛嗎?我的真元全可以給他,大不了我再去練一百年,反正天劫這東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唐軫聞言愣了愣,繼而不由得失笑道:「你當真元是碗飯,想撥給誰就撥給誰么?別說你不是劍修,就算是兩個劍修的真元也不一定能相融。」
唐軫說到這裡,嘆道:「他若是想要過這一關,除非在肉身崩潰之前能身入『入鞘』境界——可你該明白,修行一事,厚積方能薄發,連善走捷徑的魔道尚且無百日之功,何況他是個每進一步必經千錘百鍊的劍修,絕無外物能助他修為,你我這些外力能做的事很有限,你就算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力。」
程潛的眼神一瞬間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