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異想天開,以木劍為基,竟然成了,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饒是他萬事篤定,此時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翹了起來,露出一個笑容來。
下一刻,元神受損的疲憊感不由分說地襲來,程潛忙伸手撐了一下,好歹沒有當場趴下,那一點小得意立刻變成苦笑。
李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焦急:「小潛,你怎麼樣了?」
「沒事。」程潛忙深吸了兩口氣,勉強穩住自己聲氣,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道,「等等,我稍作整理。」
聽他聲音沒有異狀,李筠終於放下心來,有暇同旁邊人說笑了。
他對水坑道:「等那兩人出來,我便撂挑子閉關去,一天到晚操心雞毛蒜皮,我這修為沒多少,皺紋都快長出來了。」
唐軫站得稍遠些,竹林中那股奇異的劍意還沒有散乾淨,他伸手接住一片翠綠欲滴的竹葉,伸手抹掉上面的露水,臉色幾變,末了落在了一個有些複雜的表情上,說道:「無中生有,絕處進境……真是了不起,不愧是連天劫也毫不畏懼的人。」
程潛卻遠遠沒有他表現出得那麼輕鬆,不便讓李筠他們久等,他強撐著站起來,飛快地將一身狼狽的衣服換下來,繼而有些吃力地掐了個手訣,將那一套血跡斑斑的衣服抹成齏粉,毀屍滅跡,又靈機一動,將一側擺設一樣的香爐點上,這才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原地調息片刻,給李筠他們開了門。
胡亂應付完眾人一番探視與追問,程潛的精力終於難以為繼,轉身往身邊小榻上一倒,腦袋還沒沾枕頭,已經昏迷似的睡了過去。
同為劍修,此時,在扶搖山莊外三十里的鎮上落腳的游梁看得分明,有一股說不出的強大劍意在扶搖山莊上逡巡良久了。
以游梁剛剛步入元神的修為,是看不出劍神域的修為深淺的,他只是深切地感覺到了那種強大,並為之深深戰慄——充滿戰意的戰慄。
這世上的劍修一百個,當中有九十九個都好戰,對方修為越高、手段越強,他們的戰意就越濃重,執手中利器,奮然以蜉蝣之身撼動大樹,九死一生方才有所進益——當然,剩下的那一個特殊的,是嚴爭鳴這位千載難逢的劍神域高人,他天生沒有好戰之心,從他因劍入道的那一天開始,所有的修行幾乎都是被迫的。
游梁縱身躥上客棧房梁,遠遠地望著那朦朧的劍神域之雲,年輕的眼睛裡儘是躍躍欲試的光芒,身後卻傳來一聲輕咳,游梁不情不願地轉過身,見吳長天緩步走上來,悶聲道:「師兄。」
吳長天望了一眼扶搖山莊的方向,沒吭聲。
游梁感慨道:「真希望有一天能與這樣的人一戰。」
吳長天目光微動,片刻後嘆了口氣,說道:「小梁,等魔龍之事平息後,你便自請閉關三百年,離開天衍處吧。」
天衍處中秘密太多,想要脫離,便要經過三百年閉關,過了保密期限,方才重歸自由身。
游梁愣了愣:「師兄……」
吳長天低聲道:「天衍處除了你,便沒有第二個劍修了——劍修修行多苦,心志堅定、百年求索之心更甚於他道,天衍處中諸事龐雜,不適合你們修行,你天賦卓絕,不要耽誤了。」
游梁皺皺眉,爭辯道:「哪有那麼嚴重,那個嚴爭鳴還是他們扶搖派掌門呢,不也整天瑣事纏身的么,照樣進了劍神域啊!」
「你只見人家人前顯赫,未見得背後受罪。」吳長天搖搖頭,他這師弟入門不過百餘年,求劍之心甚篤,只是有點不通俗物,吳長天回身遙望著夜色千里、萬籟俱寂,便不由得多說了幾句,道,「土蛟成龍,雖是走了魔道,卻也不是不需要氣數的,一副河山,兩條『真龍』,你說上諭為何?」
游梁吃了一驚:「師兄,你……你這可要慎言啊。」
「世間門派眾多,可要說底蘊,沒有一處比得上我天衍一派,」吳長天冷笑道,「世人皆以為『天衍處』為高祖所立,殊不知我們天衍派在人間已有百代傳承,我們修道不為長生,只是防止那些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大能為禍凡人,人間改朝換代,我們修道宗旨卻不曾變過——偏偏高祖以天衍處為名,將我們推到風口浪尖,還招收了大量不知所謂的散修,當時我便不同意,奈何掌門一意孤行,說甚麼有身份好辦事,真當自己有了些道行,便不是凡人了么?還篤信周涵正等一干陰險小人,現如今……哼哼,倒成了他們帝王家私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