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一行人之所以過來溜達,其實就是感覺到了太陰一帶的大型陣法,特意前來探探深淺,粗略在外圍一打量,程潛問道:「二師兄,怎麼樣?」
李筠話不說死,只道:「難,天衍處這是下了血本。」
嚴爭鳴:「能不能破陣,你痛快點。」
李筠滿懷憂慮,懶得理他,只是動了動手指,當即便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木棍,隨著他的指揮在地上畫出了整個太陰一帶的地形。
「陣法範圍在這一帶,這樣大的區域,他們要是想將韓淵困住,催動陣法肯定極其費力,要麼用人山人海來堆,要麼手中有什麼天地靈物。」李筠道,「前者不太可能,魔修雖然大多腦子不大冷靜,但又不瞎,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催動陣法,有眼睛的就知道怎麼破陣。」
「破陣有兩種方法,要麼有巧,要麼有力,也就是或者找到陣眼,一舉破壞,或者直接暴力壓制。我看天衍處這個興師動眾的架勢,恐怕是準備得很充分,靠暴力壓制不大現實。」李筠嘆了口氣,伸手將地上的痕迹抹去,說道,「而且還記得當年韓淵在扶搖山附近設下的陣法么?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對此道也頗有些研究,見識不亞於我,如果是他被困於斬魔陣,恐怕也會想到推算陣眼的方法,天衍處未必不設防。」
程潛道:「說了半天,這個陣你是破不了對吧?」
「……那倒不是。」李筠一臉猶豫地說道,「只是這方法恐怕不大好用——韓淵已成魔龍,我手中恰好有一面真龍旗,如果我們幾個人……」
「是『我們』,」嚴爭鳴糾正道,「沒你這種卡在元神門檻上的人什麼事。」
……掌門師兄真是個賤人。
「你們!行了吧!」李筠被踩中痛腳,怒吼道,「元神有什麼了不起的?斬魔陣這一類陣法號稱借天地之氣,十個元神也不夠的好嗎!你得意什麼!」
水坑悄悄地伸手戳了程潛一下,程潛只好大無畏地上前,抬手打斷兩位師兄的鬥雞:「好了,魔龍和真龍旗有什麼關係?大師兄,你既然不知道,就少說兩句。」
嚴爭鳴對著程潛翻了個白眼,翻完,他又忍不住將眼珠重新轉了回來——程潛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終於想起將他那一身抹布似的破袍子換下來了,雖然只是換了一件乏善可陳的墨色長衣,半寸雕琢也沒有,明顯就是件便宜貨,可嚴爭鳴就是覺得順眼極了。
人和長衣黑白分明,加上一把霜刃,程潛眼角眉梢無端掛上了幾分凌厲的肅殺氣,唯有偶爾笑起來的時候依稀是君子如玉。
嚴爭鳴實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恨不能將程潛身上飛起幾根線頭都記在腦子裡,繼而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面上保持著正人君子的端莊,抓耳撓腮地在心裡翻來覆去地回味,一心二用地聽李筠說正經事。
「真龍旗裡面有龍骨和龍魂,」李筠說道,「韓淵的魔龍不是還差一條龍骨么,以他的修為,如果真能借著真龍旗,得到上古神龍之力,可能和斬魔陣有一拼之力,只是……」
話說到這,幾個人都明白了。
想從天衍處手裡截人是一回事,可韓淵畢竟殺孽深重、罪大惡極,因此用真龍骨助紂為虐是另一回事。
就算沒有除魔印約束,這種事也是萬萬不能幹的。
「此事不必再提,」嚴爭鳴說道,「李筠,將你的真龍旗收好,不準拿出來——斬魔陣既然已經看過,我們順路回扶搖山看看吧。」
一轉身,嚴爭鳴瞥見程潛領口微亂,便忍不住抬手整了整他的領子。
程潛本來邁開的腿當即僵在半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嚴爭鳴一抬頭碰到他比平時略顯幽深的眼睛,這才驚覺自己的動作親密過頭,手心頓時出了一層薄汗,欲蓋彌彰地縮回手,乾咳一聲道:「沒見兩襟都不對稱么?你多少也注意一點穿著。」
程潛默然不語,感覺在這方面,他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大師兄的要求了。
這短短的一路上,嚴爭鳴自行尷尬,程潛默默反省,而慘遭掌門師兄擠兌的李筠受了刺激後,徹底變成了一個滔滔不絕的碎嘴子,一路向新入門的師侄年大大嘮叨各種不靠譜的扶搖山風物,實在的內容少,主要目的是為了賣弄。
李筠以一嘴神功,成功地將水坑和程潛全部聒噪跑了,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了扶搖山原址。
水坑原本飛在最前面,忽然毫無預兆地在空中化成人形,面露不悅地低頭望向山間某處:「師兄,我怎麼看著山下好像有黑漆漆的魔氣?」
程潛一愣,黑風似的卷到她身邊:「是韓淵嗎?」
腳下雲霧與樹叢遍布,一時看不清,水坑搖搖頭道:「好像不是,血氣沒那麼濃,但是髒得很,而且……」
她話沒說完,程潛已經縱身而下。
魔修的魔氣也好,普通修士的清氣也好,若不刻意隱藏,都是越強越顯眼,這幾個魔修的魔氣從天上就能看見,實力已經相當可怖,程潛這樣一聲不吭地直接下去,堪稱魯莽了。
大概扶搖山永遠是他的逆鱗。
水坑急道:「哎,小師兄你等等……」
她正要去追,突然被一隻手扯住胳膊,嚴爭鳴將她往身後一拉,囑咐道:「別跟過去,躲遠一點。」
水坑不及反應,嚴爭鳴的身形已經在一閃之後不見了。
程潛雖然火氣很大,但也算沒有十分衝動,他落地時已經將自己的氣息收斂了乾淨,清風飄絮似的從大樹縫隙中鑽了進去,而後片葉不驚地掠上了樹冠濃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