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立刻打了個寒戰,身為一隻鳥,她竟怕蟲子,也真是獨樹一幟了,她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問道:「可是那個吳長天不也在裡面嗎?他們就不管他啦?」
「天衍處內部斗得烏眼雞一樣,未必是同一方勢力。」程潛雙臂抱在胸前,說道,「那就是說又要準備破陣——陣法我只知皮毛,這麼複雜的看不懂。」
嚴爭鳴:「別看我,我也不懂。」
李筠用力抓了抓頭髮:「我倒是……唉,可我人在陣外,愛莫能助啊。」
嚴爭鳴道:「這個好辦,你還有金蛤神水嗎?自己干一碗,我可以將你藏在袖子里夾帶進去。」
說完,他好像是想像了一下自己揣著一隻癩蛤蟆的場景,頓時又改口道:「算了,還是小潛帶吧。」
李筠獰笑著捶了捶胸口。
「……」嚴爭鳴面不改色地用目光威逼了他片刻,終於慫了,「好吧,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再想其他辦法。」
李筠正色下來:「我雖然進不去,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他此言一出,不用明說,其他人也聽明白了,又在陣中,又通陣法的,只有韓淵。
程潛沉默片刻:「好像也未嘗……不可,就怕碰不到。」
韓淵雖然不見得會願意合作,可是在眾人心裡,他就是信得過的,哪怕身處不同陣營,他也是「自己人」。
嚴爭鳴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有什麼東西,都拿出來。」
真龍旗,四處搜集的大能符咒,丹藥,夜明章,指路蟲等物一時間堆了一堆。
嚴爭鳴清點一番,將不多見的幾樣給程潛細說了用法,這才有些發愁——此番雖然說不上傾家蕩產,卻也出了好大一筆血,事後大概還沒法讓天衍處還錢。
「再這麼敗下去家底都要空了。」嚴爭鳴忖道,「此事了了,還是趁亂再去賺一筆吧。」
好好的劍修,一天到晚惦記著錢,想來也怪辛酸的。
轉眼到了子時。
更深露重,那十方陣看起來更飄渺了些。
韓淵率先站了起來,只見他背後有暴怒的黑龍一閃,在地面留下了一道蜿蜒的長影,一瞬間,他周遭所有火堆滅了個乾淨,眾修士驚懼,韓淵半張臉隱沒在陰影里,目下無塵地偏頭一笑,說不出的放肆桀驁。
魘行人九聖跟在他身後,這一夥貌合神離的魔修率先走入陣中。
外面的人看不見十方陣中的,只有門口兩排蠟燭,共計二十根分列兩側。
隨著這十個人入內,一側的十根蠟燭陡然亮了,厚重的金屬底座一瞬間漫上黑氣,映得那燭身上的蟠龍刻活的一樣,獠牙猙獰,黑氣直衝霄漢。
夜間山中風大,而那燭火卻好像是長在蠟燭上的,怎麼吹都紋絲不動,憑空生出了些許詭譎肅殺來。
這時,拿到捲軸的正道修士們才稀稀拉拉地走出來,這幫人是神離,貌也不合,個個面色冷漠,看也不看守在陣前的吳長天,自行魚貫而入。
隨著他們一個一個走進去,另一排的十根蠟燭也挨個亮了起來,這一邊的蠟燭要樸素得多,看起來只是普通的白燭,歪歪扭扭地站成一排,活像給誰弔喪。
程潛剛要提步而入,嚴爭鳴忽然拉住了他:「等等。」
他說完一抬手,將程潛頭上的舊髮帶抽了下來,從懷裡抽出了一條新的。然後像個普通的凡人那樣,叼起髮帶,五指做攏,動手攏起程潛的頭髮,系了上去,傀儡符的氣息一絲不露。
嚴爭鳴看了程潛一會,心裡涌動著想抱一抱他的衝動,然而大庭廣眾下,他只好默默地將雙手收了回來,只道:「我看那十方陣裡面入口未必是一個,進去以後可能會誰也找不著誰,你給我小心一點……看什麼看,這會兒知道我對你好了么?以後少氣我幾次吧。」
程潛看他,其實只是單純覺得他啰嗦,感覺再這樣下去,「嚴娘娘」就快變成「嚴娘」了。
……不過為了不進一步激怒大師兄,程潛非常機靈地沒說出來。
兩人目不斜視地從吳長天面前經過時,吳長天卻忽然開口叫住了嚴爭鳴:「嚴掌門請慢一步。」
嚴爭鳴側過頭,挑起一邊的眉毛,竹扇在手中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假笑道:「有何指教?」
吳長天道:「我師弟游梁自進入劍道那日開始,便一直苦學不輟,未敢有一時片刻懈怠,以前從未接觸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務,還是少年心性——若嚴掌門看他資質還過得去,吳某殉道之時,可否請嚴掌門勉為其難,代為管教?」
嚴爭鳴對那個愣頭青一樣的年輕劍修其實是有些好感的,畢竟,元神劍修並不多見,除了他自己這種奇葩外,他們大多是心智堅忍、少有雜念的。
不過他沒將這一點小小的好感表現出來,只是冷冷地回道:「扶搖派什麼時候成了收破爛的了?再說我們小小一個破落戶,也不敢染指你們天衍處出來的高徒啊,顧岩雪的下場可不就是前車之鑒么?」
說完,嚴爭鳴看也不看吳長天,一拉程潛道:「走。」
程潛卻不由得多看了吳長天一眼,修士說壽終,一般是「隕落」,或是如凡人一樣,用「死」、「不在塵世」之類的字眼,很少聽見「殉道」一詞。
總覺得有些不尋常。
程潛跟嚴爭鳴明明是前腳後腳,進去十方陣後,卻誰也沒看見誰,果如嚴爭鳴所料,裡面的入口不是往一邊開的。
陣中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布局好像一口一頭大一頭小的棺材,陰森森的,四壁徒然,一條狹長的小路不知通往何方,前面黑洞洞的。
程潛扣住霜刃劍,順著那小路往前走去。
突然,黑暗中有微光驀地一閃,程潛腳步一頓,只見一側好像有一道人影,正默無聲息地站在那裡。
已經等在這裡的魔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