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爭鳴鞋底都快卡掉了,程潛依然在三步遠的地方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好像是有點無措,又有點無奈。
嚴爭鳴小時候就這樣,他嫌凳子涼,不肯坐,就滿臉不悅地站在那,一聲不吭,等著眾多侍女和道童揣摩他的心意,反正那麼一大堆道童,總有一兩個聰明伶俐的能反應過來,省了他的口舌。
可惜,此處只有程潛一根木頭,沒人慣著他這毛病。
嚴爭鳴心裡天人鬥爭了片刻,忽然在「絕境」中想通了,他將心一橫,想道:「他既然敢在石芥子里說那種話,我不要臉一點能怎麼樣?」
於是嚴爭鳴仰頭一口氣將玉壺中的酒喝了個乾淨,酒壯慫人膽,他調轉了船頭,一臉端莊鎮定地從程潛面前走過,鳩佔鵲巢地徑直穿過清安居的院子,直白地對程潛宣佈道:「我今天不走了。」
這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沒個陰晴。
程潛沒反應過來:「呃……啊?」
嚴爭鳴掃了他一眼:「怎麼,你有意見?」
程潛毫無意見,只有企圖。
嚴爭鳴不見外地支使道:「叫你那小道童給我放洗澡水。」
程潛呆立片刻,一不留神想入非非,心裡狂跳,慌慌張張地轉身出去了。
清安居後院有一個小池,是活水,清澈見底,入口甘甜,池上游的小溪底部有凈化的符咒,裡面的水打上來是可以入口喝的。
程潛沒有驚動藤黃,也沒有假手他人,他自己動手,有些生疏地一筆一划地畫下了一圈符咒,將那小池中的水加熱,不過片刻,水池中雲山霧繞,恍如仙境。
程潛蹲在池水邊親自試好了水溫,忙活了半天,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養了一隻不好伺候的貓,雖然麻煩得要死,他卻依然伺候得甘之如飴。
他剛要起身,嚴爭鳴卻不知什麼時候毫無聲息地站在了程潛身後。
嚴爭鳴借著一點微不足道的酒意,鼓足了勇氣,在程潛還沒有完全站起來的時候,便一把將他攔腰抱住。
他手心裡其實都是汗,硬是不動聲色地都抹在了程潛的腰帶上,同時拖著懶洋洋的長音,打腫臉充胖子地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說道:「你這個地方不錯,不來一起洗嗎?」
程潛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脫口道:「……大師兄,你哆嗦什麼?」
嚴爭鳴:「……」
仙氣繚繞的池邊,兩人一時兩廂無語。
程潛察覺到自己好像是一時口快說錯了話,連忙試圖補救:「不是,那個……」
他一句話沒說完,身後忽然大力襲來,惱羞成怒的大師兄直接抱著他跳進了池子里,對於程潛而言過於溫暖的水很快浸濕衣服,裹住他周身,程潛結結實實地顫抖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嚴爭鳴已經將他按在池邊,雙目灼灼地盯著他。
嚴爭鳴一隻手托起程潛的臉,指尖輕輕地划過沾了水的臉,腦子裡一片空白了片刻,被熱水蒸得酒意上頭。
到了這一步,他決定豁出去了,一聲沒吭地吻了上去。
水是燙的,大師兄的掌心更燙,程潛頓時有些喘不上氣來,不由自主地輕輕掙動了幾下,結果只是這一點動靜,嚴爭鳴就立刻放開他,帶上了點退縮的小心翼翼。
程潛比他清醒不了多少,好像一條被拋出水面的魚,大口喘了幾口氣,胸口有些發疼,對上嚴爭鳴局促不安的目光——含著說不出的渴望,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程潛搜腸刮肚了半晌,有些發澀地低聲問道:「師兄,你是……想同我做雙修之事嗎?」
嚴爭鳴無言以對,感覺此時此刻,自己應該掉頭跑出去哭一場比較應景。
「你多明白啊,還知道什麼叫雙修,」他哭笑不得地咆哮道,「雙修個屁!我就是喜歡你,想和你親近,不行嗎?」
程潛:「……」
嚴爭鳴吼完,又緊張地盯著他,探頭在他嘴角啄了一下,一觸即放地問道:「你會不會後悔?」
「親近」二字完美地勾起了程潛在昭陽城中開眼看見的那一幕,他對此沒什麼好印象,當時大致看了一眼,便只覺得不堪。
這一點不堪卻又點燃了他心裡中規中矩之外的念頭,好像少年時去山穴,途徑心魔谷,從高處往下望的時候,他明明感覺到說不出的危險,卻依然不由自主地往下探頭。
程潛道:「啰嗦。」
他揣著這一點源於禁忌的興奮,按著他走馬觀花的印象,不得法地扯開了嚴爭鳴濕漉漉的衣服,完事又有點茫然,不知該從何處下嘴,於是程潛動作一頓,絞盡腦汁地回憶起別人是怎麼做的。
他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當時沒看仔細了——平生頭回感受到什麼叫「書到用時方恨少」。
……直到他被大師兄不由分說地按在了池壁上。
嚴爭鳴壓抑的時間太長,忍了太久,已經不想再跟他客氣了。
從此,有個人開始以清安居的主人自居了。
嚴爭鳴賴在清安居里第一天,程潛難得睡得遲了些,睜眼一看見他就覺得心裡很甜,儘管身上有點說不出的彆扭,但也不算什麼大事,大師兄偶爾才真情直白地外露那麼一次,就為這個,程潛覺得自己怎麼樣都行。
嚴爭鳴賴在清安居第三天,程潛開始有點不能忍了,嚴爭鳴將他的清安居折騰得既不清也不安,而且黏人黏得厲害——嚴掌門黏起人來很有自己的一套,他並非普通的黏,每每只是淺嘗輒止的遞個暗示,要求別人接到之後立刻黏回去,好讓他做出一副「誰讓我是你師兄呢,合該哄著你」的大爺狀。
萬一程潛沒反應過來,或是偶爾懶得理他,就要做好被連續找碴一整天的準備。
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嚴掌門賴在清安居半個月,程潛已經忍無可忍,快瘋了。想當年他寧可在冰潭旁邊面壁,也不願意和前來做客的年明明聊天,可見他除了意志堅定之外,本身也是喜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