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山莊有長老坐鎮,弟子們勉強算是有組織,回過神來,忙一擁而上,替韓淵截住了那幾個攪混水的正道修士,雙方一邊打一邊對罵,在長老的領銜下,先是翩翩風度地問候了對方師門,打到了白熱化後,又開始撕破臉面地互相問候對方已經入土的老子娘。
見他們互相拖住腳步,韓淵輕而易舉地便穿過了這群正道修士的包圍圈,化成一團黑霧鑽入了水坑給他破開的小口,而後他一伸手,竟是隔著老遠,憑空抓向了西南方位的陣眼。
整個蜀道彷彿要被他從山上拽下來,天上的大網山崩地裂地爆裂開。
幾個方才還在大放厥詞的魔修見勢不妙,立刻便要避走,空中傳來一聲綿長中含著暴虐的龍吟,而後翻滾著血氣的黑雲四溢,一瞬間,七八個韓淵面無表情地出現在各處,一同開口道:「哪裡去?」
水坑看得目瞪口呆,感覺人生好像找到了新的方向,她化為人形,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算是知道大師兄說的『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是什麼意思了。」
李筠以為她開悟,還沒來得及欣慰,便聽小師妹有感而發道:「除了那什麼不靠譜的九連環,原來哪一道走下去都能這麼厲害!」
李筠:「……」
這個師兄他是真的干不下去了!
突然,旁邊的年大大「啊」了一聲。
李筠沒好氣道:「一驚一乍幹什麼?」
年大大:「二師伯,地面上突然來了一群人……唉,不對,是鬼,爬得比風還快!」
李筠聽見「鬼」字神經就緊張,他瞳孔一縮,伸手一攏,無數只方才被他撒到泥土中的爬蟲個個跳起來,在空中接連自爆,燒成了一團團大小不一的火苗,將眾人腳下的雲層與魔修殘存的黑霧清理出一片,地面的異變便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白虎長老頭皮一炸:「噬魂燈!」
李筠神色凝重,遠遠地和韓淵對視了一眼——為什麼會這麼巧?
然而此時已經無暇讓他推想什麼了,原本在地面翻滾的濃重的黑雲呼嘯著卷上蒼天,陰冷腐朽的死氣撲面而來,昏天黑地。
年大大不由想起他第一次隨程潛離開明明谷時見的那個山洞,本能地升起說不出的戰慄。
地面鬼影幢幢中,一個熟悉的人影驀然凸顯——是蔣鵬。
一百多年前,李筠他們第一次在東海見到蔣鵬,他就已經沒什麼人樣了,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他的形象也越發讓人震撼。
只見他自腰部以下全隱藏在滾滾的黑霧下,好似根本沒有下半身,飄飄搖搖地懸在半空,一時間也看不出他是個鬼修還是個鬼影,蔣鵬的雙頰瘦削如同活鬼,臉上大片的陰影連正午日光都無法驅趕。
他打量著空中眾人,忽然露齒一笑,將目光鎖定在韓淵身上,蔣鵬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澀聲道:「北冥……」
被冤枉的韓淵無可奈何地收回自己所有的分身,心魔體自言自語道:「你不是說他百年前就是被上任北冥君揍散的嗎,怎麼屁滾尿流了一百年,回來連我是不是真北冥都看不出來?」
說完,他兀自面色一變,說話的變成了韓淵本人,回答道:「上次見他,他好像還認識人,沒瘋得這麼厲害——他真是噬魂燈的主人嗎?我怎麼看他快要跟那些鬼影沒什麼區別了?」
心魔體接話道:「哼,真是只要本座一露面,根本不用去找這些蠢貨,他們都會自己找上門來討打,正好一網打盡。」
韓淵本人飛快地換回來,正色道:「你還是少吹兩句牛皮吧,真以為別人捧一捧你就有資格自稱北冥了?那可是我師父的師兄,我還沒入門,他就敢在青龍島附近橫行劫道了,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白虎山莊長老正好在一邊聽了整段匪夷所思的自說自話,聽得老人家不由得悲從中來,感覺自己這條命可能就要交代在這了——百年來兩個最大的魔頭在此地狹路相逢,一個是瘋子,另一個還是瘋子!
這時,地面傳來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好像千萬條鬼魂魄交頭接耳,聽得人耳根發顫,空中升起一盞巨大油燈的虛影,怨靈呼嘯而起,捲成了一道颶風,旋轉中露出無數張疊在一起的人臉,這讓人頭皮發麻的颶風刀槍不入地沖向天空中目瞪口呆的修士,鍾靈毓秀地蜀中山林里,所有被那黑霧掃了個邊的草木花鳥全部凋零殆盡,群鬼貪得無厭地吸收著一切生機。
年大大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此人就是當時在明明谷附近苟延殘喘、依附於六郎身上的那個骯髒又可悲的魔修。
蔣鵬恢復了……不,他甚至比百年前更強!
韓淵嘴上放了一掛噼里啪啦的大地紅,手上卻絲毫不敢大意,他雙手橫在胸前,一把龍紋的重劍便自他掌中緩緩露出,地面的鬼修與天上的魔龍目光遙遙相對,而後同時動了手。
蔣鵬彷彿是被韓淵手中的劍刺激,手持一森森白骨,用的竟也是劍法。
兩人師出同門,在這種場合下不約而同地以扶搖木劍對峙,那原本中正平和的木劍法再次表現出其變幻莫測的一面,承載著浩瀚的魔氣,沒有一絲一毫地違和,自行發展出了魔道版本!
李筠一巴掌拍上年大大的後腦勺,喝道:「還不讓開,想死嗎?」
說話間,天上地下已經完全被翻湧的魔氣覆蓋了,其他人不管是哪邊的,全都顧不上爭鬥,退至一邊,不敢插手兩大魔頭的龍爭虎鬥。
可是偏偏來了個膽大的,只聽不遠處突然傳來「嗆啷」一聲利劍出鞘之音,一道極亮的劍光橫斜而來,竟悍然插入兩大魔頭之間。
元神之劍!
李筠臉上先是一喜,以為是嚴爭鳴提前趕到,隨即又是一驚——不對,這劍修雖然也有元神,卻與他那已入劍神域第二層的大師兄不在一個境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