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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無天無地之所

所屬書籍: 龍族3 黑月之潮(下)

    源稚女的手機放在吧台上,一段音頻正在播放。兩個人說話,背景是沙沙的雨聲,無窮無盡,讓人錯覺自己也站在那場雨里。

    「赫爾佐格博士,是你,你沒有死。」是橘政宗的聲音。

    「是啊是啊,你早該猜到是我。』』管風琴般的聲音帶著笑意,「也許我們都該換個稱謂了,我稱呼您為政宗先生,您稱呼我為王將。畢竟我們都無法回到過去,巨龍一樣的蘇維埃聯邦已經結束,我們這些舊時代的孤魂野鬼得適應自己全新的身份。」

    「是你得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吧?也許我該稱你為巨龍博士?進化已經讓你體會到了君臨天下的快意吧?」

    「既有快意,也有痛苦。我的進化還不完整,你知道的,只有神的血能幫助我完成最終的進化。」

    「所以你想方設法復活神。猛鬼眾對你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你活著,完成最終的進化,你就能登上世界的王座。那些死去的人都變成了你的食物,你踩著他們的屍骨,變得越來越強大。你從來都是食屍鬼。我還記得我們毀掉黑天鵝港的那一夜,我們往胚胎培養室里倒了兩百公升燃油,那些小小的胚胎、那些還沒來得及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的小生命在火焰里熔化。但你的臉上帶著笑容,你說不用介意這些損失,就想著我們吞噬了這些生命的價值,他們的營養會讓我們變得更加強壯,只有最強的人才能堂上世界的王座。」

    「是啊,那時我真傻,居然對您講了真心話。那是我一生中所犯的最大的錯誤,我相信了一個狐狸般的男人,他卻對著我的心臟開·槍。」

    「我也犯了錯誤啊,我應該把一顆手榴彈塞進你的嘴裡,而不是僅僅對你的心臟開槍。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話,再強的恢復能力也沒用了吧?」

    「是啊是啊,我們都犯了錯誤,」王將竟然笑了起來,「就當扯平了吧。」

    「敘舊到此結束,你我都不是喜歡敘舊的人。說吧,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想約你見個面。」

    「我們有見面的必要麼?』』

    「當然有,我們該好好談談,看怎麼分配白王的遺產。」

    「我對白王的遺產沒興趣,神如果徹底蘇醒,必將引發浩劫。我已經老了,沒有力量在浩劫之後爬上世界的王座了。」

    「在只有你我的時候就不用偽裝成正義的朋友了吧?」王將微笑,「邦達列夫少校,您太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了,我也太清楚您是什麼樣的人,我們是天生的合作夥伴,狼就該和狐狸同行。十年來你一直在尋找藏骸之井,也覬覦著海底的高天原,只有你那個傻得可愛的學生才會相信你這麼做是為了永遠地埋葬神。你一直都是擅長偽裝也能夠隱忍的人,我很欣賞您的這種品性,我期待著您這樣的合作夥伴。」

    「為了什麼而合作?」

    「當然是復活神,這樣我們才能從神的身體里提取出鮮活的胎血,那就是黃泉古道,是人類進化為純血龍類的唯一道路!但想要打開這扇禁忌之門,我還需要幾把鑰匙,有些鑰匙掌握在你的手裡,有些鑰匙掌握在我的手裡。既然我們都無法獨立地復活神,那為什麼不合作呢?分享神的遺產,好過誰也得不到。」

    「不怕我再在你背後開槍?」

    「為了爭奪世界的王座,彼此在對方背後開槍不是理所當然的事么?任何一個王都不會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權力啊,如果您再度抓住機會,記得千萬塞一顆手榴彈到我的嘴裡。」

    電話被掛斷了,音頻到此為止。聽眾們都流著冷汗,除了芬格爾,他流著熱汗。他在拉麵湯里加了很多辣椒,吃得大汗淋漓。

    他剛找到組織,還沒來得及被普及知識,根本沒聽明白電話里的老傢伙們在討論何等可怕的事。無知總是讓人歡樂,所以他在聽錄音的時間裡又吃了一碗面。

    「王將約橘政宗見面?」愷撒打破了沉默,「他們應該約著決鬥才對。』』

    「確實不可思議,但這就是我監聽王將電話的結果,三個小時前他打電話給橘政宗,約橘政宗見面,討論如何分享白王的遺產。」風間琉璃說。

    「赫爾佐格的資料你有么?」楚子航問。

    「黑天鵝港的首席科學家,有史以來最了解龍類的基因科學家,原本隸屬於納粹的第三帝國科學院,柏林陷落的時候被蘇聯紅軍俘虜,直接送到無名港研究龍和混血種。他是黑天鵝港的第二個倖存者,我也是剛剛知道王將就是赫爾佐格。」風間琉璃說,「不過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就清楚了,邦達列夫帶走了研究資料,但那些技術也保存在赫爾佐格的腦中,所以他能造出進化葯。」

    「他被古龍的血侵蝕過,是個殺不死的怪物。」愷撒說,「皇也未必能殺死他。」

    「我曾經把整整一個彈匣打進他身體里,還用車尾猛撞他,可一點用都沒有。」路明非心有餘悸,「他就跟終結者一樣!」

    「當然不止這麼簡單,我根本不關心他們誰想復活神,也不在乎神復活的結果,自始至終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我要殺了王將!我要殺了他!」風間琉璃的眼神明亮,像個看見糖果的孩子。

    路明非緩緩地打了個寒戰,很少有人會那麼開心那麼快樂地談起自己殺人的心愿,這時候風間琉璃表現得越純真可愛,越像個瘋子。

    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也許在日本的舞台上,每個人都是瘋子,最簡單的倒是他們這些亂入的人。

    「學院不會介入這種事,除非你能證明王將的行為觸碰了學院的底線。」愷撒緩緩地說。

    「如果我能證明王將已經接近復活神的終點,那麼作為學院在日本的代表,你們的應對措施會是什麼?」風間琉璃盯著愷撒的眼睛。

    「這種情況下我們會幫助你抹·殺王將。你不必懷疑我們在這方面的決心,學院的歷史只有一百年而秘·dang的歷史則有幾千年,幾千年里它一直都是暴·力組·織。我們是最鋒利的刀刃,一切試圖喚醒龍王的勢力都會被斬斷。」

    「很好,」風間琉璃在吧台上展開東京塔的建築藍圖,「所以我們更要監聽那對老朋友的重逢!」

    血清一滴滴地滴入過濾機,和紅黑色的血液充分混合,發生劇烈但無聲的煉金反應。血液流出過濾機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人類動脈血的鮮紅色,成分不明的暗藍色殘餘物黏在濾網土,看起來像是女巫藥罐中的神秘汁液。血液重新進入繪梨衣的身體,龍化進程被強行逆轉,她身上「人」的比例不斷提升。

    這是禁·忌的技·術,每一滴血·清都是從死侍胎兒的血中提煉出來的,這種技術等若殺死死侍的胎兒,再把它們的生命灌輸進繪梨衣的身體里。赫爾佐格的研·究資料里竟然包含了這種技術,簡直不敢想像那個人類對龍類的了解有多深。如果有足夠的血清供應,這種技術甚至能夠挽救那些墮落的鬼,但它的代價太過高昂,家族根本無法把它當作一種常規醫療手段,所以像櫻井明那樣的鬼只能被殺死,那是更廉價的處理方法。

    源稚生坐在床邊,看著沉睡中的繪梨衣。她的皮膚依然是白瓷般的顏色,但多了幾分潤澤,怒蛇一樣凸起的黑色血管也平復了下去。

    「我們很幸運,上杉家主回來得足夠早,要是再晚24個小時,血清就未必會有效了。」醫療組的負責人走到源稚生背後,「這裡有我們盯著,大家長您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吧。」

    「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源稚生問。

    「現在的昏迷是注射了鎮靜劑的緣故,再過六七個小時鎮靜劑的藥力減退,上杉家主就會蘇醒了。」

    「那就等六七個小時再睡,她醒來的時候看見有人在床邊守著,心裡會比較安靜。」

    「明白了,我們都在外面,有事的話請隨時調用我們。」醫療組負責人深鞠躬,退出了卧室。

    病房就設在繪梨衣自己的卧室里。這是一間精美的和式屋,四壁掛著古畫,屋裡燒著白檀香,只有一扇窗戶可以看向外面。窗戶沒法打開,窗上裝著20厘米厚的防彈玻璃,三層玻璃之間夾著膠質,重機槍掃射都打不碎。根據規章制度,能夠直接接觸繪梨衣的只有橘政宗和源稚生,不經特別允許,醫療組也不得踏入那條木質走廊。這是出於保護醫護人員的目的,對繪梨衣來說剝奪生命太容易了,很難保證她什麼時候覺得某個生物是沒有必要活著的,一個極短的命令就能結束一條生命。

    她是個怪物,沒人願意接近怪物,跟她最接近的醫療組也只是通過監控設備觀察她,觀察她日復一日地在這個封閉空間里移動來移動去。

    所以源稚生堅持要留在這裡等她醒來,否則繪梨衣睜開眼睛,可能會覺得孤單。

    前幾天她醒來的時候在哪裡呢?看見的難道是路明非的臉?會不會比看見自己守在這裡更開心?源稚生胡思亂想。

    他有種失去了什麼的感覺,就像哥哥看著妹妹一天天長大,曲線越來越起伏,越來越像個「女人」,總有一天她再不纏著你喊「哥哥」、「哥哥」,你問她跟誰一起出去逛街了,她會說你管不著。

    橘政宗悄無聲息地走進卧室,在源稚生身邊坐下:「情況看起來很順利。」

    「是,沒事了。怎麼耽誤了那麼久?」源稚生凝神看著凈化後的血液流經透明的軟管,進入繪梨衣的身體。

    「沒什麼大事,我能應付得過來。你集中精力照管紅井那邊的事吧,那才是大事。」橘政宗看著繪梨衣的臉。

    「什麼時候能處理完?按照宮本家主的估算,最多還有三天就能挖通赤鬼川,那是值得紀念的一天,我希望老爹你跟我一起去。」

    「放心吧,很快就能處理好,弒神這種大事情我也很想圍觀呢!」橘政宗起身親吻了繪梨衣的額頭,轉身出門。

    「回頭見。」源稚生說,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橘政宗的背影,眼底藏著刀劍般的清光。

    「東京塔是座鐵塔,高333米,在離地面100米高的地方有一個兩層高的嘹望台,特別嘹望台則在250米高處。四部高速電梯,其中三部從地面通往主嘹望台,還有一部從主嘹望台通往特別嘹望台,電梯能裝載32個人,速度是每小時9公里。除了電梯,樓梯也可以上去,經過590層階梯可以直接到達塔的頂部。」風間琉璃在建築藍圖上指點。

    「在特別嘹望台見面當然可以避開外人,但如果發生衝突,失敗的一方甚至沒有機會逃走。」愷撒說。

    「所以推測橘政宗應該會在附近埋伏一支精銳,如果談判破裂王將殺了橘政宗,他自己也很難從東京塔逃離。」風間琉璃說,「而我們要做的事情,一是竊聽他們的談話,二是趁著王將在東京塔上沒有退路,截殺他。他選擇東京塔,認為那是無天無地與世隔絕的場所,但恰恰把自己放進了死地。」

    「說說你的計劃。」愷撒敲了敲桌面。

    「首先我們得想辦法安裝竊聽器,這有些麻煩。王將接受過嚴格的間諜訓練,永遠帶著全頻電波掃描設備,周圍如果有竊聽器,那台機器就會報警;橘政宗的經驗更豐富,他還叫邦達列夫的時候曾是克格勃最優秀的情報員之一。」風間琉璃扭頭看向芬格爾,「不過據我所知,芬格爾·馮·弗林斯是貴校的竊聽專家,他負責的新聞部能挖出各種不可思議的情報。」

    原本芬格爾還在吝惜地品味最後的麵湯,驟然聽到跟自己有關的事情,把臉從面碗里抬起來,左看看右看看,像一隻被打攪了進食的倉鼠。他可不想跟伏殺王將這種事情扯上關係。

    「你手下沒有別的竊聽專家了么?」愷撒問。

    「我們要伏殺王將,這種事情怎麼能交託給猛鬼眾中的人?」風間琉璃說,「卡塞爾學院的人最合適,」

    「你是看中了我的技術?」芬格爾有點茫然,「我還以為你邀請我來店裡是覺得我是牛郎的好苗子。」

    「您確實是個牛郎的好苗子……但就眼下的情形來看,我還是希望您扮演一個竊聽專家。」風間琉璃被他說得愣住了。

    「那你對我的那些讚美也是違心的咯?」芬格爾看起來很沮喪,沮喪得飯都吃不下去了,「聽了你的話我還真以為我會在牛郎界大有所為。」

    「非常抱歉,我……」風間琉璃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了。

    「別跟芬格爾討論這種話題,他會把你繞暈的。」愷撒打斷了他,「芬格爾,我現在是這個組的組長,你加入這個組,就得聽我的。說,怎麼才能避開全頻電波掃描?」

    「方法很多,比如激光竊聽。用一束肉眼看不見的激光打在窗戶玻璃上,房間里說話的聲音會讓窗戶玻璃產生細微的震動,這種震動會令激光產生一種被稱作偏振位移的現象,通過監測那種位移,就能把對話還原出來。因為不用在屋裡安裝竊聽器,所以電波掃描設備查不出來。」芬格爾說,「但是這種設備的有效距離只有100米,激光發射器必須位於100米以內。」

    「特別嘹望台的高度是250米,從地面上根本無法監聽。」楚子航說。

    「把激光發射器安裝在東京塔上呢?」愷撒說。

    「那種設備必須有人實時調整,讓激光束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打在玻璃上。,,芬格爾說,「安裝在東京塔上的話,激光束和玻璃表面幾乎是平行的。」

    「我倒是有個辦法。」路明非想起了什麼,一邊說一邊在餐巾紙上寫畫,然後把那張示意圖亮給所有人看。

    「這取決於天氣情況,那麼大的東西,天氣好的情況下,即使是深夜也不難觀測到。」愷撒看向楚子航和風間琉璃,「明晚的天氣預報出來了么?」

    「大雨,並有雷暴。」風間琉璃說,「這個計劃可行。」

    「我們要送上去的不止是激光器,還得有個人,芬格爾剛才說那種設備必須有人實時調整。」楚子航說。

    愷撒忽然扭頭,盯著芬格爾的眼睛,語氣很嚴肅:「芬格爾,你的體重大概是多少?」

    「190磅,滿滿的都是肌肉哦,可不要小看我在健身房裡流汗的成果,這樣才能不負Heracles這個名字對不對?』』芬格爾沒有得意多久,忽然覺察到這裡面有問題,愷撒上下打量他,便如審視一頭即將上秤的豬。

    「那我們得找能承重200磅的,這個問題解決了,接著說剩下的方案。」愷撒不再浪費時間跟芬格爾解釋,反正楚子航和風間琉璃都聽懂了,流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

    「別管橘政宗,王將是我們的第一目標,因為他太強也太狡猾,永遠都有撤離路線。」風間琉璃緩緩地說,「只有在無天無地之所,我們才有機會。」

    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在路明非和王將正面接觸之後,那個男人的陰影投射在所有人的心裡,他超越了人類的常識。人類真正畏懼的並非強大的敵人,而是無法被理解的東西,譬如鬼魂。

    「通往特別嘹望台的路只有兩條,一部高速電梯,還有外面的檢修用鐵梯。我想請兩位分別把守電梯出口和鐵梯。」風間琉璃說。

    「他們要秘密見面,東京塔附近難道不會被清場么?」愷撒問。

    「清場是必然的,而且他們很可能會用紅外線望遠鏡監視東京塔。雨夜中的氣溫大約只有十度,而你們的體溫是三十七度,無論你們藏在東京塔的哪裡,都很容易被紅外線望遠鏡觀察到。在那種望遠鏡里你們會呈現為赤紅色的人形。所以你們得藏在地下停車場里。東京塔下面有一棟五層建築,名叫鐵塔大樓。鐵塔大樓下方是兩層的地下停車場,紅外線望遠鏡無法監控地下層。」風間琉璃指著藍圖下方的建築物。

    「要清場的話,他們會放過地下停車場么?」愷撒問。

    「當然不會,如果我是橘政宗,我會關閉電梯,封鎖樓梯閘門和行車閘口。這樣地下停車場就被封閉了。」風間琉璃說,「裡面藏著人也沒用。」

    「閘門很容易破壞。」楚子航說。他當然有資格這麼說,在君焰面前,閘門跟紙差不多脆弱。

    「不是普通閘門,東京塔的所有閘門都是防爆防彈的。它曾是一座電波塔,現在也依然可以作為電波塔使用,如果被敵軍或者恐怖分子佔據,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東京塔在設計之初就是可以應付軍事進攻的。」風間琉璃說,「但你們可以走電纜管道,自從東京天空樹建成,電波塔的工作都移交給天空樹了,電纜管道中的電纜已經拆除,可以供人穿行。」

    「所有的事情我們都做了,你幹什麼呢?」愷撒盯著風間琉璃。

    「恕我直言,我並不相信加圖索君或者楚君能夠戰勝王將,」風間琉璃神情淡然,「你們的工作只是把獵物逼到死胡同里去,動手獵殺的人只能是我。」

    愷撒很想反駁這份不露聲色的驕傲,可想到源稚生雙刀在手的攻勢,委實不是他或者楚子航能單獨擋下的,而作為流著皇血的鬼,不難想像在端靜如少女的表面下,風間琉璃的進攻性比哥哥還強。

    「所以我們還需要一個人,他負責控制東京塔周邊的區域,」風間琉璃看向路明非,「他應該擅長使用狙擊步槍,擁有遠距離點殺的能力。」

    路明非趕緊擺手:「感謝組織上的栽培和信任,不過你們要是相信我能辦好這事兒可是瞎了狗眼……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要尊重自己的生命啊!我這個人最容易緊張,一緊張就會飆爛話,而且手抖,到時候別說點殺了,你給我一挺重機槍我也打不中!」

    愷撒聳了聳肩,沒說什麼。路明非說得雖然誇張,卻未必不是實情,他有些射擊天賦,但委實不是什麼冷峻的殺手型人物。他平生只有兩次超水平發揮,一次是面對赤備的時候,還有一次就是噹噹兩槍放倒愷撒和楚子航。把控場的重任交給路明非,確實有種對自己的命不太負責的感覺。

    「幸會,Ricardo君,某種程度上說,我一直期待著我們的相逢。」風間琉璃盯著路明非的眼睛,微微一笑。

    路明非心說大哥你雖然長得標緻也擅長扮演女人可我心裡清楚你是個純爺們,你對我飛媚眼沒用啊,要是飛媚眼就能說服別人的話,我不介意飛還你幾個!

    「因為我喜歡你的眼神,你的眼神令我敬畏。」風間琉璃接著說。

    「我覺得那可能是因為我有點近視……」路明非平生第一次被拍這麼高端的馬屁,有點不太適應。

    「不,你那不是獃滯,你在躲藏。」風間琉璃慢悠悠地說。

    路明非一愣。

    「最寶貴的東西,當然不會是每個人都能見到的東西了,一定被藏在遠離人們視線的地方。最凌厲的殺氣,也不會是隨時都暴露在外的,那麼尖銳的東西一定要被藏起來,露出的時候,就是殺人的時候。」風間琉璃玩味地調侃著路明非的眼神,「所以我敬畏你的眼神,你的眼睛裡有某種鋒利的東西,隨時會刺透那層灰濛濛的東西。」

    風間琉璃的眼瞳明凈,彷彿湖底沉著璀璨的星辰,跟他對視讓人自慚形穢。路明非漸漸地有點扛不住那種壓力了,低下頭去看著桌面。

    他聽不懂風間琉璃在鬼扯什麼,只覺得自己被耍弄了。他確實在躲藏,但他要藏住的只是混雜著自卑和無奈的某種情緒罷了。他一直都是很善於躲貓貓的人,上高中的時候他用說爛話來隱藏自己跟大家之間的疏離感,偽裝得好像沒有覺察大家鄙夷的目光,現在他用賤格來掩蓋自己的感情,因為大家都覺得一個賤格的人不會有什麼強烈的感情,也就不會覬覦別人的女孩。他一直在扮演一個滿嘴爛話、好吃懶做、無所事事的賤人,想著也許這樣的自己能稍微討別人喜歡一些。

    他心裡隱隱約約地討厭那個真實的自己,那個敏感狡猾、孤單無望、患得患失,卻又無能為力的死小孩。

    什麼殺氣,什麼讓人敬畏的眼神,都不過是對他的取笑。他想隱藏的只是這麼糟糕的自己罷了,為什麼還要殘忍地揭穿呢?人艱不拆啊,他已經藏得很艱難了,為什麼還要拆穿呢?

    「王將給橘政宗打電話,恰恰發生在上杉繪梨衣回到蛇岐八家的時候,為什麼是這個時間點,你想過么?」風間琉璃幽幽地問。

    路明非一驚。

    「這麼多年來,橘政宗辛苦地養育那個極惡之鬼,她在這場復活神的大戲中,到底扮演什麼角色呢?如果我們能阻止一切,她就是安全的;如果我們沒能阻止,也許她這顆棋子就會被動用。換句話說,解決了王將和橘政宗就能確保那個女孩的安全。這個理由,足夠勸說Ricardo君加入我們么?」風間琉璃微笑。

    他對路明非很感興趣,只因為那張照片上的一個眼神。但他說不清那種感覺,他只知道路明非在隱藏。路明非是一個有戲的人,這是風間琉璃的直覺。

    一個有戲的人和一個沒有戲的人,風間琉璃一眼就可以分辨,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演員。他確實是在試探路明非,想用壓力逼他流露出真實的一面。

    「好吧,我加入。」沉默了好久,路明非悶悶地說。

    風間琉璃達到了目的,可又有些失望,路明非的回答似乎是迫於無奈,並不像風間琉璃想像的那樣,當獅子被人闖入領地時,會忽然從慵懶的貓科動物變成致命的凶獸。路明非一直低著頭,風間琉璃也沒法欣賞他的眼神。

    「沒有別的問題的話抓緊時間休息,今天會是很長的一天。」愷撒拍了拍掌。

    「是啊,這漫長的一日,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風間琉璃感喟地說。

    楚子航把湯碗摞起來放進托盤。就在托盤從吧台上挪開的瞬間,風間琉璃忽然怔住了,只覺得一道寒流穿透了身體,彷彿惡鬼在盯著他。這種感覺在他身上只發生過少數的幾次,每次他回頭都會發現王將悄悄站在自己身後。

    他立刻起身,警覺地四顧,卻沒看見任何可疑的人。他低下頭來,目光觸及用墨晶玻璃做面的吧台,這才忽然醒悟那種惡寒的感覺從何而來。幾秒鐘之前,路明非正低著頭,從墨晶玻璃的反光中看著自己。

    那豈止是獅子被侵犯了領地,那根本就是某個惡鬼在藉助路明非的眼睛凝視自己!

    風間琉璃緩緩地打了個寒戰,可路明非已經起身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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