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道:「看什麼看。看得再用力一千倍,在我身上也看不出一個窟窿。」
眾人都屏息凝神等他放馬過來,結果放過來的就是這猶如混混耍無賴、幼兒磨嘴皮般的一句,頓時猶如雷霆一拳打在棉花之上,霹靂一腳踢到空氣之中,渾身無力,臉色齊黑。魏無羨又道:「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說的不是實話嗎?現在在這個伏魔殿之中,靈力尚存的只有兩撥人。我,含光君一撥,這群幾天前被抓上山來的小朋友一撥。其餘人,我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不為過吧。我若是想對你們做什麼,這群小朋友能擋得住嗎?」
蘇涉哼道:「廢話少說,你要殺便殺。在場若有誰叫一聲便不算英雄好漢,你也別指望有人對你搖尾乞憐。」
他這麼一說,不少人心裡都犯起嘀咕來。這數千人里,真正和魏無羨有仇的約莫只有二十人上下,其餘的全都是聽到圍剿討伐便不假思索參與的,可以說只是路人。這些人可並不想享有和魏無羨仇人同等的待遇。
魏無羨道:「是啊。現在你們沒有還手之力,我要殺就殺,要不殺就不殺,輪得到你插嘴么?對了——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你名字了。容我問一句,你是誰啊?」
蘇涉:「……」
魏無羨知道蘇涉此人自視甚高,最見不得別人忽視他、不重視他、記不得他的名字字型大小,於是故意問他你是誰。果然,蘇涉額頭青筋微凸,嘴角抽搐:「……我就不信,你身旁那位沒告訴你我是誰?含光君,好歹這夷陵老祖也算是你同夥,他這樣撒潑無禮,你就任他這樣給你丟面子么?」
藍忘機則是習以為常地只當沒聽見,繼續埋頭彈自己的琴。魏無羨訝然道:「含光君為什麼要跟我提起你?看不出來啊,這位心氣還挺高,自我感覺也很良好。要說無禮,隨便打斷我說話的你豈不是更無禮?剛才說到哪兒了,哦,靈力——靈力尚存的,看似只剩兩撥人,但我以為,其實,還有第三撥人。這第三撥人,應該就是藏在暗處動手腳、讓你們靈力出問題的黑手,此時應該就在這附近窺伺,伺機動手。」
不少年紀尚淺的修士都不由自主被他帶入了氛圍,聽他這麼一說,忍不住四下掃視,彷彿密林深處真的潛藏著未知雙眼睛,正在盯著伏魔殿內陷入困境的重任,隨時準備發難。蘇涉見狀,道:「又在妖言惑眾!」
魏無羨自顧自分析道:「這群小朋友是幾天之前被抓來的,和你們錯開了時間。而我和含光君,與你們不是走同一條道上山,和你們錯開了道路。因此,如果有第三波人存在,他一定是趁你們在夷陵集合之後、上亂葬崗的這段時間內做的手腳。而且很可能,就在你們中間……」
蘇涉喝道:「夠了!什麼第三撥人,憑空捏造出一段無稽之談,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把你乾的好事推出去?縱使真的有你說的什麼另外一批人,窮奇道截殺、血洗不夜天,你手上的累累血債,今天也……」
忽然,他猛地閉上了嘴,表情扭曲了。
魏無羨道:「說啊。怎麼不說下去了?」
秣陵蘇氏的門生紛紛站了起來:「宗主!」「宗主,怎麼回事?!」
蘇涉甩開要來扶他的門生,舉起手臂,先指魏無羨,然後直直指向了藍忘機。離他最近的那名門生怒道:「魏無羨,你又動了什麼妖法?!」
藍思追道:「這不是妖法!這是……這是……」
一旁端坐的藍忘機將右手輕輕展平,五指壓在七弦之上,凝住了琴弦的戰慄。那群七嘴八舌群情激奮的門生瞬間彷彿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戛然止噪。
在場的藍家人心中都默默道:這是姑蘇藍氏的禁言術啊……
方才嗡嗡作響的伏魔殿重新安靜下來後,藍忘機轉頭對魏無羨道:「你繼續。」
蘇涉眼中怒意滔天,上下嘴唇卻被粘得死緊,喉嚨更是干啞如火。比起不能開口攻擊魏無羨的焦急,現在更讓他心頭如焚的是受制於藍忘機的屈辱。他反覆以手指劃著自己的喉嚨,試圖解開禁咒,無濟於事,只好望向藍啟仁。豈知藍啟仁面容冷然,巋然不動,看都不看他一眼。本來藍啟仁是可以解開的,而且只要是藍家長輩解開的禁咒,出於尊敬,藍忘機一定不會再對他施術。可當初秣陵蘇氏獨立出姑蘇藍氏時,兩家有過的不少不愉快,因此這時的藍啟仁並無助他解術的意思。
眾人心道,看來只要有人試圖和魏無羨爭吵,藍忘機就會封了他的口,一時噤若寒蟬。不過,總有不怕死的勇士在這種時候站出來,嘲諷道:「魏無羨,你真不愧是夷陵老祖啊?好霸道啊,這時打算不讓人開口說話?」
魏無羨道:「請你講一講道理。只要你肯講道理,你就會發現,並不是我不讓你們說話,而是你們先不讓我說話。只要我一開口,立刻就有無數張嘴以各種理由讓我閉嘴,而不幸的是我又恰好不想閉嘴,所以,就只好讓你們先閉嘴了。否則就沒人肯聽我心平氣和地說話,我有什麼辦法?」
他指著蘇涉道:「比如說這個……這個誰。不好意思,我還是不記得你名字。真奇怪,從剛才起,他就一直攔著我,不讓我辯解,不讓我盤問,不讓我幫你們縷清事情經過、探尋真相。非但要堵住我的嘴,而且還反覆提醒你們,我是你們的仇人,生怕你們不上來送死,生怕你們多活一刻,這是什麼道理?有這樣做盟友的嗎?」
過往,秣陵蘇氏的家主為了彰顯其高潔有品,一向冷冷的不愛多言,不表露情緒。簡而言之,一向喜歡模仿藍忘機的一言一行。被魏無羨這麼一提,不少與他以前打過交道的人都心內微疑:蘇宗主今天的話,似乎確實太多了些。當然,旁人沒有表態,他們也不便表態,是以都謹慎地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