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的藏寶閣「古室」里翻到了一隻老舊的香爐。
香爐身似熊,鼻似象,眼似犀,尾似牛,足似虎。以肚為爐,燃香後,口吐輕煙。
靜室中,魏無羨把玩兒了它一陣,道:「這個東西看上去怪好玩兒的,沒有殺氣和戾氣,肯定不是害人的東西。藍湛,你知道這個是幹什麼用的嗎?」
藍忘機搖了搖頭,魏無羨嗅了嗅那香氣,也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二人均推測不出端倪,便把香爐收了起來,準備日後再探究一番。
誰知,當然二人剛躺下不久,便覺十分睏乏,沉沉入睡。不知過了多久,魏無羨醒來,發現自己和藍忘機竟然不在雲深不知處的靜室,而在一片山林野地之中。
魏無羨從地上爬起來,道:「這是什麼地方?」
藍忘機道:「並非現世之地。」
魏無羨道:「不是現世之地?不會吧,」他抖抖衣袖,感覺明晰至極:「這不是現實能是什麼?」
藍忘機不答,默默走到一條溪水之邊,示意他低頭。魏無羨走過去,臨水一照,整個人都愣住了。
溪水映出的,是他前世的模樣!
魏無羨立刻抬頭道:「是那個香爐的問題?」
藍忘機點頭道:「恐怕是。」
盯著水中那張久違的面容盯了許久,魏無羨挪開了目光,道:「沒事。那個香爐我測過的,沒有怨氣,絕對不是妖邪之器,估計是哪位仙師大能做出來修鍊或者消遣的。咱們先到處走走,看看情況吧。」
兩人便開始在這片不知是幻像還是何物的山林中悠悠而行。不多時,一座小木屋映入眼帘。
魏無羨見到這座小木屋,「咦」了一聲,藍忘機道:「怎麼?」
魏無羨仔細看了看那座小屋,道:「我覺得這屋子有點眼熟。」
這木屋是極尋常普通的農舍,故他疑歸疑,但並不能確定是否見過。恰在此時,木屋裡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機杼聲。
兩人對視一眼,不必言談,一齊走近。
可到了木屋門口後,他們向屋裡一張望,登時都是一怔。
木屋之中的事物,比他們原先的最壞想像都要離譜太多。沒有什麼兇險惡徒,也沒有什麼妖獸凶屍,只有一個人。一個他們都極其熟悉的人。
木屋裡,竟然坐著一個「藍忘機」!
這個「藍忘機」和魏無羨身邊這個長得一副一模一樣的俊美面容,一模一樣的高挑身姿。一身樸素而不粗陋的藍白布衫,在他身上,硬是被穿出了一派出世名士的仙風清骨。一旁機杼似有術法驅動,自發而動,嘎吱聲聲織著布,他本人則坐在一旁,執一捲紙書,凝神細看。。
兩人已經走到了屋門前,還發出了不小的動響,「藍忘機」卻彷彿根本沒有覺察,神色淡然地用修長白皙的手指翻過一頁書卷。
魏無羨看了看身邊的藍忘機,再看看裡面這個「藍忘機」,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藍忘機眉宇微揚,這個細微的動作就代表他正在詫異,問道:「什麼?」
魏無羨道:「這這這,這是我的夢啊!」
話音未落,屋外搖搖晃晃飄進來一道纖長的黑衣身影,拖長著調子喊道:「二哥哥,我回來啦!」
看著這個扛著鋤頭、提著魚簍,叼著根草,神采飛揚的「魏無羨」,藍忘機愈發沉默了。
如果這是魏無羨的夢境,夢境中的人看不到他們,倒也理所當然。
織布的「藍忘機」這才抬起頭,看到「魏無羨」,竟是微微一勾唇角,旋即平復,起身迎接,給他倒了一杯水。
「魏無羨」吐掉嘴裡那根草,坐到小木桌邊,拿起水就喝,咕咚咕咚一口灌下,才道:「今天外邊太陽太大了,曬死我了。活我扔在田地了,不幹了。有空再說吧。」
「藍忘機」道:「嗯。」又取出一條雪白的布巾遞給他,「魏無羨」卻笑嘻嘻地把臉湊了過去,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是要他幫自己擦。
「藍忘機」也不嫌棄,真的認真專註地給他擦了起來。「魏無羨」一邊享受,一邊嘴也不閑著:「剛才去河邊玩了一趟,打了兩條魚,二哥哥晚上弄魚湯給我喝!」
「嗯。」
「姑蘇的鯽魚一般是怎麼吃的?藍湛你會做酸菜魚么?我喜歡那個。千萬不要做成甜的,吃過一次,要吐了。」
「嗯。會做。」
「天越來越熱了,今天的洗澡水不用燒那麼滾燙,所以柴我也只砍了一半。」
「嗯。沒事。」
「……」藍忘機盯著這閑拉家常的兩人,道:「你的夢?」
魏無羨笑得要內傷了,道:「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是的,我有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老做這種夢。夢見咱們歸隱了,退居山野,我出去打獵種地,你在家裡看家織布,給我做飯,哦對了,你還幫我算賬管錢,晚上還給我補衣服。我每次都夢到我讓你燒洗澡水晚上一起洗澡,但是每次快要脫衣服的時候就醒了,好可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點也不覺得這種夢被藍忘機看見了是件丟臉的事,反而自己在那裡美滋滋的。藍忘機看他樂不可支,目光柔和,道:「也好。」
魏無羨的這個夢裡儘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做飯吃飯餵雞砍柴,果然到了燒好洗澡水的時候,夢境便戛然而止。二人走了幾步,就從這戶農舍人家走到了一座雅緻清幽的樓閣,樓外有一棵舒展的玉蘭花樹,在夜色中吐露著沁人心脾的幽香。
夢境的地點轉換了,而這個地方兩個人都絕不會不認識。此處正是姑蘇雲深不知處的藏書閣。
二樓的一扇木窗里還有燈火透出,隱隱有人聲傳來。魏無羨仰頭道:「咱們進去看看?」
不知為何,藍忘機卻一反常態,駐足不前了。他盯著那扇木窗,若有所思,像是有些遲疑。魏無羨覺得奇怪,想不出藍忘機有什麼理由不願進去,問道:「怎麼了?」
藍忘機微微搖頭,沉吟片刻,正要開口,藏書閣內忽然爆發出一陣放肆的大笑。
魏無羨一聽,眼睛一亮,搶入藏書閣內,三步躍上了樓。
他進去了,藍忘機自然也不會獨自停留在外,也一同進入了。二人一起走進那間亮著燈盞的藏書室,果然見到了很有趣的東西。
一張淡色的席子上,罰抄的書案旁,十五六歲的魏嬰正在邊拍桌、邊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上扔著一本書頁泛黃的圖冊,同樣是十五六的藍湛如避蛇蠍,已經退到了藏書閣的角落,正怒極而嘯:「魏嬰——!」
少年魏嬰笑得幾乎滾到書案下,好容易舉起手:「在!我在!」
而這邊的魏無羨也要笑得翻過去了,拽著身旁的藍忘機道:「這個夢好!我不行了,藍湛,你看你,你看看當年的你,那臉色,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藍忘機的臉色卻越發古怪了。魏無羨拉著他一起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了下來,笑吟吟地托腮看著少時的他們二人賭氣吵架,鬥嘴鬥毆。那邊,少年藍湛已拔出避塵,魏嬰忙一把抓過隨便,劍鋒亮出鞘三分,提醒道:「儀態!藍二公子!注意儀態!我今天可是也帶了劍的,打起來你家藏書閣還要不要啦!」
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