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網格對陣的時候,此時的新春賽場里是一片陰冷的幽暗。
氣溫沒有變,仍然那麼熱;但由於長時間沒有進食,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肢體末端,像是泡在了冰水裡一樣涼透了,微微地發著顫。
「誰身上有火?」
連小憐的一雙眼睛在昏暗中,散發出了幽幽的光。她「唏嚕」一聲吸回了自己嘴裡的一包口水後,又補了一句:「要是有鹽就更好了。」
老王聞言鬆開了一隻按著棕毛兔的手,在兩個褲兜里掏了一遍,又摸了摸後兜,才懊悔地想起來:「打火機進了水,讓我給扔了。」
「不管了,先剝了皮再說吧,實在不行生的我也吃!」連小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一動不動的棕毛兔拽過來了一半,一推男友:「你有刀吧?快剝皮!」
鍾俊凱猶豫著沒動手。
「這是林小姐的兔子……」他囁嚅著說了一句,「我看還是別吃的好。」
只是話沒說完,他肚子里卻猛然發出了一陣轟鳴聲,把後半句給打斷了。
他不敢低頭去看地上的兔子,他怕看了以後,自己也要止不住那瘋狂的食慾了;一陣又一陣的飢火此時正灼燒著他的胃——長這麼大以來,他還是頭一次如此飢腸轆轆。
「不吃了它的話,我們大家都會餓死。」連小憐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你難道忍心要我餓死嗎?這又不是你的兔子!」
鍾俊凱咬了咬牙,一言不發。
「快點把刀給我啊!」連小憐使勁推了他一把,見男友仍然不動,不由氣恨地罵了一句:「你害怕那個女人?你有沒有用?」
往日溫順可人的女友用這種語氣說話,真是頭一次——鍾俊凱震驚的目光剛剛投到她身上,連小憐已經徑自伸手去掏鍾俊凱的腰包了,手臂還發著顫。不是她要吃兔子的決心不夠,而是長期沒有進食所帶來的虛弱,已經讓她的血糖低到了一個危險的程度,腦子裡正一陣一陣地暈眩。
自始至終,老王一雙餓得發綠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兔子。他的情況不比連小憐好到哪去,兩腮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連大肚子都好像消了不少。
連小憐一把摸出了一把彈簧刀,登時虛弱地咧開了嘴;她將兔子肚皮朝天地放平了,手裡的小刀擱在了它的咽喉上,陷入了絨毛里。
她手指正顫抖著要往下按,一道長鞭似的金屬光芒突然從幾人身後甩了過來,連小憐躲避不及,被打了個正著,身子趔趄了一下,刀子立刻遠遠地飛了出去;直到這時,她側臉上一道傷口才慢慢地滲出了血。
連小憐捂著自己臉上的傷口,像頭母狼一樣朝身後吼道:「我的臉!」
老王像早就知道會有追兵殺上來似的,趁這個空檔,撈起地上的兔子往自己口袋裡一塞,轉身就要跑——沒想到剛一邁步,卻摔了個大馬趴。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連小憐抓住了他的褲腳,臉色陰狠地問道:「你想帶著我的食物上哪兒去?」
就在這時,林三酒的身影從狹窄過道的拐角處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手裡還拎著那根墮落種的口器。
雖然一舉擊飛了連小憐的刀,但是她自己的狀況卻比誰都差——剛才那一下襲擊,她自我感覺已經用了十分力氣,可連小憐卻只是被刮傷了臉。林三酒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氣,努力地想要控制住雙腿不再發抖,以及胃裡火燒火燎的飢餓。
好餓,好餓,不管是什麼也好,讓她吃點東西吧——
林三酒扶著牆壁,聲音嘶啞地說:「把兔子放下,不然別怪我開殺戒了。」
……事情還要從10分鐘前——不,10天以前開始說起。
在第二輪遊戲結束之後,賽場里的網格、光壁都像是雪糕一樣緩緩地消融了,恢復了原來一半紅一半白的模樣——只是不同的是,這次一邊多了一具屍體,另一邊多了一個近似屍體、動彈不得的瀕死之人。
紅白兩隊成員面色都很差,默不作聲地等待著點先生對於下一次遊戲的介紹。
只是這一次,點先生好半天都沒再說話——就在眾人不明所以、有些騷動起來的時候,地面忽然平滑地打開了,一道道的牆壁從腳下升了起來。
牆壁猶如小樹生苗似的,在眾人驚詫的目光里逐漸地拔高、再拔高,直至變成了一堵堵望不見頭的參天高牆,攔住了大半天光。順著厚實的黑色牆壁看過去,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一條又一條狹窄的過道,彷彿沒有盡頭似的。
牆壁遮擋了眾人的視線,直到林三酒再次聽見了點先生的聲音時,才驚覺自己身邊竟然不知何時沒有了人。
在紅隊成員之中產生的牆壁,似乎把她和其餘的人給隔開了。
「喏,這就是第三輪遊戲——老鼠迷宮啦。」點先生笑了一聲,說:「這是個相當大的迷宮呢,紅隊在這一邊的入口,白隊在另一邊的入口。這個遊戲的任務特別簡單,你們只要到達迷宮裡的某一個小隔間里就算完成任務了,可以獲得+1分獎勵。」
第三輪遊戲——老鼠迷宮
遊戲規則:無
遊戲玩法:紅白兩隊從各自的入口出發,成員找到迷宮中某處的小隔間後,不論先後,該隊都可以獲得+1分獎勵。
「不過——在這個小隔間里,有一張鋪著白布的晚餐桌子,上面擺著四人份的美食。只有先到達的人,才能吃東西——哈哈,當然了,如果先到達的人故意放著不吃,那麼後來的人也是可以吃的啦。」點先生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不過真的會有人放著美食不吃嗎?」
開玩笑,在這種地方,誰會吃你的東西?
林三酒才剛剛腹誹了一句,忽然聽見從自己的肚子里傳來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誒?
「對了,有一件事,我還沒有告訴大家。」點先生接下來的語氣,讓她感覺到了有些不妙:「在這個對抗賽里,其實與外界是有時間隔離的。大家應該都聽說過『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這句話,或者是浦島太郎和海底龍宮的故事吧?」
「對抗賽里度過一分鐘,在外界就是一整天。自從大家進入了比賽以後,現在已經過了……嗯,43分鐘了。也就是說,外界已經過去了43天。」
「在第三輪遊戲中,我會取消這個時間隔離。你們即將度過的,仍然是遊戲中的時間,但是身體卻會感受到與外界一模一樣的變化……」
點先生似乎又解釋了幾句,但林三酒卻沒有聽清——因為她突然腦子一陣眩暈,手腳軟軟的沒了力氣,不由自主地順著牆壁滑到了地上。當她的臉碰到了地面上溫熱的積水時,這才一個激靈,又清醒了過來。
這個時候,點先生的聲音才再度傳回進她的耳朵里,變成了有意義的詞句:「……突然一下子感受到餓了43天的滋味,不好受吧?希望大家要加油哦!從現在開始,每過一分鐘,對於你們的身體來說都是過了一天——當然,是沒吃飯的一天。不過大家都是體能強化過的人,一兩個月不吃飯也不至於餓死。只是繼續這樣熬下去可不行——大家一定要活著找到迷宮中的小隔間,那裡已經準備好了四人份的美食!」
也就是說,只有先找到那張晚餐桌子的四個人才能夠活命?
「另外還有一點請大家注意,這個遊戲是不禁止殺戮的,所以請聯合自己的隊友,小心對手。」說完了這句話,點先生輕快地宣佈道:「好,那麼遊戲正式開始!」
……聽完了點先生胡鬧一般的公告以後,林三酒一秒都沒敢繼續在地上躺下去,忙強撐著站起了身。
她在進入這個副本以前已經昏迷了一個星期。
那個時候,胡常在只能給她喂一些用餅乾末泡水做成的流食;說起此時的身體情況,即使有了全面體能增幅,林三酒也不比任何一個人強。
放眼望去,迷宮裡只有一條條一模一樣的過道,在兩邊高聳入雲的黑牆簇擁下,曲曲折折、沒有盡頭地朝各個不同的方向延伸著。
林三酒想回頭先跟紅隊的人匯合,但是身後的迷宮裡早就沒有了其他人的影子;每流逝一分鐘,她就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被吞噬了一部分。
她嘆了口氣,只好放棄了和兔子見面的打算,自己一個人隨便找了個方向,朝前走去。
太要命了——
林三酒一開始走的兩條路,在走了幾分鐘以後就全變成了死胡同——連著兩次,前方的路都變成了一堵牆,冷冰冰地截死了去路。這樣的迷宮本來就十分耗費體力,更何況還是在幾十天沒吃飯的情況下……林三酒一邊迷迷糊糊地走,腦子裡一邊無意識地幻想著小隔間里的美食。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見了隱隱約約的一聲高喊——這聲音她很熟悉,語氣罵罵咧咧的,正是棕毛兔——「我X!你們為什麼攻擊老子!」
由於重重高牆的阻隔,林三酒根本聽不真切,只模糊地聽見有人隨即說了一個「吃」字。
她頓時一個激靈,掉頭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衝去;也不知是從哪裡聚集起來了一身力氣,她用盡全力地吼了一嗓子:「誰敢動它一下,我就殺了誰!」
那個方向頓時沒了聲音。
上一輪遊戲里老太婆輸了決鬥以後,她交出的進階能力,正好是陳凡的「無巧不成書」——林三酒從木箱子里拿到了「無巧不成書」這個能力以後,才發現原來由於自己的名字太特殊,只能製造一些微小的巧合。
只不過,這微小的巧合此時卻派上了用場:林三酒右手握著一支鋼筆,隨便揀了一條小路就沖了進去;沒想到碰巧的是,這條小路竟一路暢通無阻地領著她接近了紅隊眾人——
望著老王三人拚命地朝前奔逃的背影,林三酒掐斷了自己的念頭,拔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