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新春格鬥賽,為期時長其實都是不固定的,「一個月」的說法,是算上了前後的慶典。
比賽具體會持續多長時間,還是取決於這一年裡從外頭捕獲了多少女變異人。豐收的年頭,能抓著好幾百;也有不太好的時候,四五十個便打住了。
像今年這樣,抓了整一百個,一天兩場比賽下來,大概會消耗掉九、十來個女變異人,這樣算下來,也足可以熱鬧上十餘天了。
在全民歡慶的氣氛里,還不等格鬥賽開始,比賽周邊物品已經在伊甸園裡開始了一輪熱賣。
人氣最高的一些女選手們,她們的圖像已經被製成了海報或者掛件,受到不少年輕人的歡迎;各個選手、以及她們對手的資料分析都編寫進了數據化手冊,每個居民只要一點他們的光幕,就能購買查看了——根據數據手冊、以及電視上專家長篇累牘的分析,伊甸園居民們可以在各個女選手身上下注。
而這些針對賽前而生的商品,都是小打小鬧,倒還不算什麼;真正大頭兒的,還是要看賽後。
像回楚燕這樣的人氣榜第一名,她的標本已經早早地就被富豪定下了;根據客人的要求,不管人死的時候成了什麼樣,屍體都可以恢復原狀——將屍體解剖開來,取出內臟,侵蝕掉軟組織,使皮膚乾燥後,加上模型技術,每一個女變異人的模樣都稱得上是栩栩如生。靠這個,養活了不少標本製作公司。
付不起標本費用的人,可以收藏殺死女變異人時的武器、她們身上被撕破的衣服、比賽錄像……總而言之,新春格鬥賽,是伊甸園中生命力最持久、最盛大、最火熱的一項娛樂業。
「我們作為最優秀的上帝之子,成為了塵世中,站在制高點上的人類。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創造出這世界上最偉大的精神盛宴……」
……林三酒站在膠囊里,靜靜地聽完了外面電視上,一個男聲對新春格鬥賽的一番回顧和介紹。
她站在不到一平方米大的膠囊里,走也不能走,躺也不能躺。囊壁上伸出了一塊板子,累的時候她只能站著靠在上面,勉強算是休息了。在她身邊,還有無數個一模一樣的膠囊,每一個膠囊里都裝著一個反綁雙手的女選手。
將手腕上的捆縛繩卡片化,是分分鐘都可以做到的事;拿下了繩子以後,只要將手放在膠囊上,那麼她立刻就能重獲自由——事實上,只要是一個手摸得著的整體,重量又不超過一噸,這世上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困住她。
可是林三酒卻沒有動。
格鬥賽賽場的戒備極其森嚴,是她至今沒有輕舉妄動的一個原因——數以百計的武裝兵,手持武器,筆直地站在各個角落裡;天花板上掛著無數根黑黝黝的炮管,都對準了膠囊區域以及賽場,可以想像,只要進化人稍有異動,這些武力絕不會猶豫一瞬。
總共一百個膠囊,都被擺放在一個巨大的橢圓形賽場後面,中間由合金制的欄杆給隔開了。賽場的另一邊,是一排一排、階梯式上升的觀眾坐席,放眼望去,少說也能容納近萬人。
今天是比賽的第一天,由最不受關注的一批女選手登場比賽,因此票賣得也最不好——一排長長的觀眾坐席上,只稀稀拉拉地坐著三五個人,整個賽場加起來,賣出去的座位還不到一半。
不光是今天——頭幾天的票,總是賣不動的;或者被公司買來作為年節福利發放,或者成了一個不怎麼貴重的伴手禮。過了第三天以後,票價就會以成倍的速度直線飆升,到了最後兩天時,即使砸下重金,也是一票難求。
人少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叫林三酒覺得有些奇怪的是,所有觀眾們都身穿一件制式的連帽長袍,從頭到腳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連臉都不露,人人都戴著一個透明眼鏡。
這是為什麼?
她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因為場中這時正好響起了男主持人的聲音:「各位親愛的觀眾朋友們,祝大家新年快樂!歡迎來到我們新春格鬥賽第一場,我們誠心祈願在觀看完本輪比賽後,各位能滿意而歸!現在,我們即將請雙方選手出場,在他們入場之前,請大家檢查一下自己的防輻射服,是否穿戴完整了……」
林三酒頓時撲到了膠囊邊,死死盯著場中觀眾低頭整理衣服。
……是了,基本上所有的對戰雙方都是從外面抓回來的,身上仍然有殘留的輻射。這裡的居民都很惜命……
五隻膠囊朝賽場的方向緩緩地滑動了起來,林三酒一愣,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原來這一百隻膠囊都排在了一條滑軌上,順著滑軌,膠囊就自動將選手們帶入了場。
「啪」地一下,膠囊門同時都打開了。過了半晌,才有人戰戰兢兢地伸頭出來張望——一個接一個地,從膠囊里慢慢走出了幾個臉色蒼白的女選手,身上卻是已經沒有捆縛繩了。
即使有不願從膠囊里出來的人,伊甸園也很有辦法:一陣電擊之後,一個選手便全身癱軟成了一團似的,顫抖著從膠囊里掉了出來。電擊大概十分猛烈,因為她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來身,臉色青白,竟然不動了。
這一幕,顯然是做給後面九十五個女人看的,為的就是殺雞儆猴。
死活不論,五人一落地,膠囊便立即滑下了場。
「……女選手方面已經入場了!不知道她們今天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呢?」主持人熱烈的調子一起,觀眾席上也響起了稀疏的一陣呼應。
遠方的大屏幕上,閃過了幾組女選手的特寫鏡頭。她們每人臉上的表情映在林三酒的眼裡,竟叫她有些不敢再看了,立刻垂下了眼睛。
女選手對面,緩緩地駛來了一輛深黑色的囚車。
囚車全身都是由厚重的鋼鐵打造的,密實得沒有一絲縫隙,看樣子分量至少也有五六噸。然而這麼沉重的一輛裝甲囚車,上半部分卻在不住地微微發顫,似乎正被裡面的什麼東西撞得來回搖晃。
女選手們見此情景,臉色不由都白了。
見囚車停了下來,不知身處何處的主持人開口了,語氣高昂而歡快:「好,現在有請我們的應戰方!」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囚車的門。她來到伊甸園這個末日世界後,差不多也有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竟叫她無暇去想一件事——在伊甸園裡,為什麼沒有墮落種?
就算當年第一批墮落種都死了,也應該有後來的、像林三酒一樣無法生成抗輻射能力的進化人才對,不應該一個墮落種也看不見……
從門後,伸出了一條蒼白的……肢體。
「內容回放」里明明沒有看見它們……可是現在,這些一具一具——林三酒只能想到這個量詞——渾身沒有毛髮、形態扭曲的人體,晃晃悠悠地走下了囚車。
說它們是人體,還要靠一點想像力才行,至少她過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畸形的「人」。每個墮落種畸變的部位都各不相同,有一個頭部的三分之二,都被一雙血紅的複眼佔據了;有一個整個身子呈現出麻花的姿態,遍布著肉瘤,找不到哪兒是臉。
它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緊盯著女選手不放的雙眼,以及不斷聳動的鼻孔——假如有人能看出來哪裡是眼睛鼻子的話。
身體歪歪扭扭的墮落種們,一個接一個地從囚車裡走了下來,人數越來越多,八個、九個、十個……仍然沒有走完。在女選手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里,一共走出了近三十個墮落種。
「眾所周知,女變異人們的身上,都已經被噴洒了引誘劑……」主持人滔滔不絕的講解聲,環繞著格鬥賽場響起來了,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毫無雜音地送進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並且我們也仔細檢查過,沒收了她們身上攜帶的所有道具……正如過去一樣,您將目睹一場公正而精彩的比賽……」
「我們的新春格鬥賽,糅合了百年前一些被稱為『足球』、『籃球』等對抗式運動的精華,可以說,格鬥賽在它們的基礎上進行了了不起的改良……噢!沒想到7號選手的第一反應是逃跑啊!」
「看來她的能力並不具有實戰價值……哈哈,速度倒是挺快的,加油啊,追上她!我們再來看看另外幾位的情況——有兩個變異人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幾乎連她們的影子都很難瞧見了,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不知道你們能看得見嗎?」
「哦,這可是叫人精神一振呢,32號竟然能夠像壁虎一樣,斷肢重生?……哦,不過墮落種馬上就又追了上去……脊椎!那是脊椎帶著一大塊後背被抓下來了!脊椎骨還完整著,哦,還在跳哪!觀眾的呼聲十分熱烈,真不愧是經過我們實驗室強化過的品種!」
「26號選手竟然一頭朝觀眾席衝去了,被電網擊昏了……賽場維持人員,請做好準備,收拾殘餘血肉……」
眼看著比賽還沒過一半,五個選手已經死得剩了兩個,講解了半天的主持人往椅子後一靠,抿了一口茶,這才有些不滿意地咂咂嘴。
「前幾場沒有贊助商,果然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