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熟悉」的車廂不假。
這並不是說,這輛車跟之前的那一輛一模一樣。
林三酒低頭看著綠皮椅子縫隙里塞著的報紙團,頭腦有點發矇。
不用伸手將它拿出來,她就知道報紙團上面寫的是什麼——從紙背隱隱透出來的筆跡,跟她記憶中沒有絲毫不同。
實在要說哪裡不一樣的話,那就是報紙比上一次皺巴了不少——那是被她揉的。
時隔了一天之後,她再度搭上的仍然是之前的那一輛電車。
知道了這一點,林三酒的腦子仍然很亂。
……因為這也就是說,在她下車了以後,又有人上來了,並且將被她揉壞、隨便一扔的紙團重新塞進了椅子的縫隙里。
自己又上了同一輛車,似乎不是巧合……
她雲里霧裡地想了一會兒,終於放棄了——現在她能做的,是盡量保護自己周全,而不是去解密。
這一次,林三酒決定做些不一樣的事。
接連兩次從面目詭異的東西手中保護了自己,她幾乎可以確定列車上比外面安全多了;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會有一個女生寫下「不要下車」的原因——至於另幾個意義完全相反的大字,解釋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甚至可能都不是同一個人寫的,林三酒決定暫時不去考慮。
她壓下了心裡奇異的排斥感,踩在綠皮椅子上,伸長了手臂,將晴天娃娃拍在了車廂頂。
晴天娃娃立刻黏住了,隨著列車的行駛在半空中慢慢地搖擺起來——林三酒端詳了它一會兒,滿意地坐在它前方的一個位置上。
——這一次她說什麼也不打算下車了。
剛才看了看路線牌,竹林山景區站的下一站是貓咪省級醫院。雖然有了貓咪兩個字似乎顯得可愛了些,但是配上醫院這種怪談盛行地點,鬼才會想下車去一看究竟。
而且林三酒想好了,在列車到站、車門打開的時候,與其在這兒擔驚受怕地等,她還不如去駕駛室看看……
咦?
她僵硬地直起了後背。
……列車窗外是一片黑漆漆的,不知道是隧道,還是天黑了下來的外界。車內的日光燈雖然不穩定,但還算明亮;在這樣的環境下,林三酒自己的倒影在車窗上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當多了一個影子的時候,自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個巨大的白色晴天娃娃,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正好落在林三酒身後;頭也轉了過來看著車窗,倒影中它正沖著林三酒露出了一個用黑筆畫出來的微笑。
……羽絨服遮不到的後脖頸上,吹來了絲絲的涼氣。
林三酒騰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在空中一個擰身,臉色蒼白地望向自己的身後——然而車廂里空空的,什麼都沒有,晴天娃娃也仍然老老實實地掛在車頂上,並沒有巨大化。
只有行駛時灌進來的冷風,一陣強似一陣。
「是我太神經質了嗎?」她穩了穩自己粗重的呼吸,也不敢掉以輕心,關掉了切割刀的震蕩頻率,用它撥弄了兩下晴天娃娃。
娃娃被刀尖撥得轉了兩個圈,黑筆畫出的眼睛和微笑沒有什麼不對,都還是如同之前一樣。
林三酒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座位,「不想坐下」的感覺又一次攏住了她的心臟。
奇怪了,這是為什麼啊?
不光是這一個椅子,事實上,當她走近列車上不管哪一個座位的時候,心底都回產生隱隱的排斥感,似乎直覺上很反感坐下這件事。
「算了,那就先不坐了。」她安慰自己道,「畢竟是一個被暗物質侵蝕了的怪談世界,總是會多少有點不對頭的……現在不如先去駕駛室看看情況好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還可以防止一會兒停車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她其實也想暫時從晴天娃娃下面離開一會兒,靜靜心。
列車不長,十幾個車廂很快走到了頭,駕駛室的門依舊緊鎖著。
林三酒抬起手,猶豫了半晌,還是先輕輕敲了敲門。
……她不知道哪一種情況更加讓她受不了——是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裡面空無一人呢,還是突然出現一個滿面笑容的列車長?
不過好在,這兩種情況都沒發現,駕駛室仍然靜靜的,沒有聲息。
林三酒咬咬牙,發動了【畫風突變版一聲叮】,猛地將雙手按在了門鎖上——隨著門鎖被炸成了細微的碎末四濺開來,門果然也慢慢地打開了。
她謹慎地用刀尖將門縫挑大了一些,隨即說不上是不是失望地鬆了口氣。
裡面也是空無一人的——只有一排排的儀器在不斷地閃爍著小燈,似乎是預設好了的無人駕駛機器。
這樣的話,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在世界末日以後,仍然有電車運行了。
她收起了切割刀,忽然覺得渾身疲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羽絨服不保暖、她一直在強行對抗寒冷的原因,她也不願意去想自從來到如月車站世界後的種種詭異之處了,只拖著步子回到了晴天娃娃所在的車廂里,一屁股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緊接著喉嚨突然一緊。
不是錯覺,也不是心理感受——林三酒的臉迅速漲得紫紅紫紅的,肺部有限的空氣全被一點點地擠了出來,腦子裡不斷地發出「空空」的聲音,似乎是血液在拚命衝擊著什麼。她努力將眼珠挪到了極限,在車窗的倒影上看見自己的身後隱隱有一片白,漫上了自己的脖子。
要叫、叫出切割刀才行……
這個念頭掙扎著浮上腦海,然而卡片才剛剛從掌心裡現身,一股陰陰涼涼的氣息便籠罩住了自己的手,她當即便動不了了。
生命緩慢而迅速地從她的身體中流逝,過了不到五分鐘,林三酒的身體一軟,停止了掙扎。
在死亡的前一秒,她什麼都看見了。
車廂里的每一個座位上都坐滿了人。
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灰的,面無表情。在她身下的座位上,一個老太太正伸出枯爪似的手,按住了她的胳膊——原來她坐在了這個老太太的身上。
怪不得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