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呼聲和偶爾亮起的閃光之中,整個圖書館彷彿都在不斷地晃動。不知是什麼樣的一下重擊過後,天花板的夾縫中撲簇簇地漏下了一陣沙塵,正好兜頭澆了樓野一臉,迷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了,拚命捏著鼻子防止自己打出噴嚏來。
假如他不慎發出了聲音,恐怕同時來自南館和北館的攻擊,能夠一瞬間就消耗光他的生存數字。
因為樓野現在,正趴在北館死屍的身後——也就是說,他正身處於大廳最開闊、最中央、最好下手的位置上——緊緊抵住他後背的,是Siri的工作台。
整個黑漆漆的圖書館裡,唯有Siri的臉被籠罩在一片白光里;隨著她的動作,電腦屏幕變化的光線在她臉上晃出了不同的光影,從鏡片的反光上,還能隱約看見幾行文字。
此時她低下了眼珠,透過玻璃鏡片看了樓野一眼,又默不作聲地盯住了電腦屏幕。
由於正好處於電腦屏幕的反方向,有了強烈的光線對比,樓野此時的藏身之處反而成了圖書館裡最黑暗的地方;再加上身前血肉模糊的死屍做遮擋,以至於這麼久了,竟然始終無人發現在自己眼皮子下頭,竟然還藏著一個人。
離死屍遙遙的地方,扔著他生前用過的雞毛撣子;樓野滿眼眼淚地等那一陣噴嚏感過去了以後,微微向下縮了縮身體,低聲地招呼了一句:「Siri!」
敲擊鍵盤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Siri「嗯?」了一聲。
這一番動作,Siri可沒有放輕手腳,讓他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不過好在現在四周一片混戰,她發出的聲音立刻就淹沒在了種種異響和廝殺聲里。
樓野定了定神,林三酒的囑咐慢慢在他腦海里浮了起來。
「你小點聲回答我,」他壓著嗓子說,「我——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對於這樣的要求,Siri果然也跟著把聲音放輕了,頓時讓樓野大大鬆了口氣。
他快速在心中將要問的話重新過了一遍,挑了一個低低地問道:「……對於已經找到的目標書籍,你知道它們的位置嗎?」
在對方回答之前,樓野忙將自己耳朵上的通訊器拿了下來,將它靠近了Siri。
……半個小時以前,連林三酒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才剛剛和兩個孩子商量好了的計劃,竟然這麼快就有了實施的機會。
猛然間一連串電光和火光「噼噼啪啪」地炸了過去以後,當圖書館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的那一瞬間,林三酒幾乎是立刻就從驚訝中醒過了神——她壓下了心裡的興奮,猛一推身邊的樓氏兄妹,輕聲叫了一句:「就現在!」
樓氏兄妹頓時有些慌張:「啊?現在?」
林三酒側耳聽了聽西館方向猛然響起的那一聲「東館的小子!」,隨即匆匆對身邊的孩子低聲催促道:「對,快把通訊器戴上,按剛才說的行動!」
一旦實施了這個計劃,他們就再也沒有退路了——但是少年人不怕天高地厚的性子立時壓過了顧慮,兄妹倆頗有幾分興奮地戴好了通訊器以後,還是樓琴突然想了起來。
「那……你沒有通訊器,怎麼跟我們聯絡?」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
因為兄妹倆一向獨來獨往,所以從紅鸚鵡螺帶出來的東西,也往往都只有雙人份的——林三酒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兩隻耳朵,安慰了他們一聲:「別擔心,我們這一次去,是各自有任務的……又不是就此分散了。我們既然有聚頭的地點,那麼就在那兒見吧。」
兄妹二人點了點頭,身影迅速在黑暗中分開了。借著幾個分館小隊之間的爭執和濃濃的夜色遮擋,樓野壓低了身子,貼著牆角一路飛奔至大廳Siri工作台;而樓琴則轉身跑向了中央大廳通往北館的入口——也即是通往北館二樓的樓梯。
不知出於何種考慮,從中央大廳是無法直接進入分館一樓的,每一個分館都只有樓梯來連接中央大廳和本館的二樓。
由於吃不準此時上樓會不會叫對面的西館瞧一個正著,再加上也不知道北館眾人的動向,樓琴猶豫著在樓梯口旁停下了腳,想先觀察一下對面的情況。
身高還不足一米六的小姑娘,將身體壓得幾乎低到了地面、又藏身在樓梯扶手後頭時,是很難發現的——但這僅指使用肉眼而言。
如果有類似於「範圍監視」、或「熱能掃描」之類工具的話,別說藏在扶手後面了,就算樓琴藏進地里,恐怕照樣能被發現——不巧的是,打算襲擊中央大廳的北館眾人手裡,正好握著這樣的書。
當幾條人影猛然從北館二樓躍身而出,「咚」一聲落在樓琴身前的時候,她一顆心都幾乎飛了出去,渾身血液登時變得像大冰塊一樣,不會動了。
「快!不要放過任何地方!」
隨著不遠處高禮帽低低的一聲喝,站在樓琴身前的男人迅速一抬腳——接著,他竟然跟著一同跳出來的眾人飛快地閃身沖向了書架區。
樓琴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對方絕對不可能是有意放過她的——她獃獃地想。
直到北館眾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書架區,樓琴才突然明白過來,一秒也不敢繼續在原地呆了,再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對面的西館瞧見,轉頭拿出了最大速度就往樓上衝去。
任何人在使用範圍監視的物品時,都是監視己身以外的範圍;而剛才樓琴與那男人的距離,近得只要她一探頭,鼻尖就能碰著他的褲管——也就是說,她剛才正好身處在那男人的「己身」範圍里了!
而他們一走,她暴露的可能性頓時加大了,只要有一個人往樓梯口隨便掃上一眼,恐怕她再無生理。
終於平安地衝進了北館二樓的樓琴,在見到林立的書架區的第一眼,便立刻鬆了一口氣,迅速地撲了進去。
北館的人都走了,此時的北館應該是安全的;看來她的任務,反倒成了三個人中最簡單的一個——
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消失,樓琴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她一抬頭,一張巴掌大、既像人又似蛇的臉,正在書架上方定定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