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鬼話!」
42號的話音剛一落,立刻將43號給激怒了——與表情始終淡漠的47號不同,他的脾氣顯然很急——喊了一句「王八蛋!」,他登時就朝42號撲了過去。
只是身子才剛剛衝出去,他就被一隻手臂給攔了下來。
43號抬眼一看,正好對上了林三酒琥珀色的瞳孔。
「你……先別急。」她嘆了一口氣,聲音也低了下去:「你看。」
「是啊,千萬別著急。」42號嘿嘿地笑了一聲,抖了抖手裡不知何時拿出來的東西——它們隨著動作發出了嘩啦啦一陣響,眾人才瞧清那是一疊照片。
看樣子,他是用照相機記錄下了第二間土室中的水珠分布。
「這一次也就算了,下一次再有一個人妄動,我就撕一張照片。」42號微微一笑:「五對三,雖然你們人數佔優,但是等你們打到我面前來的時候,照片早就沒有了噢。」
幾乎是同一時間,眾人也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43號狠狠地咬著牙,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頭巾,最終還是沒有動地方。
42號的種種神情,就像是一副副新的面具一樣;在他眯起眼打量在場眾人時,每一次細微的表情變化,都叫他的外表一次次地迥異起來——明明五官沒有變,但林三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以後,竟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了。
「也是時候讓你們做一道簡單的算術題了。」42號咧嘴一笑,露出的血紅牙齦為他新添了幾分殘酷:「……現在少了一間土室的水珠,剩下的可就不夠八人全部都發芽的了。在這兒,我們至少要淘汰掉三個人——那麼,有哪幾個人是非死不可的呢?」
眾人一愣,還沒回過味來,42號便繼續道:「……哎呀,我就是這麼善良的一個人,要我放棄誰都覺得有些不忍心。怎麼樣,你們有誰願意主動犧牲的嗎?」
剩下的幾個人都沉著臉沒有吭聲,面面相覷,一時間竟因為投鼠忌器,誰也不說話了。
「如果沒有人主動報名的話,那我只好勉為其難把這個責任攬過來了。這樣吧,凡是不聽從我吩咐的人,就不能得知純凈水珠的位置……怎麼樣?」
好幾個人都張了張嘴,一臉不忿——然而最終依然沒人出聲。
42號滿意地笑了一聲。他慢悠悠地帶著46號和48號走回了水珠方陣邊上,戲劇性地一轉身,雙手一拍,興奮地笑道:「啊,對了!不如你們幾個就先替我們試毒吧——第一個吸收水珠的人,我保證他一個能夠發芽的名額!」
他話音剛落,林三酒和另一個人影同時動了。
只不過她的目標卻不是地上的水珠——迅速沖了上去,一把拽住了44號的後脖領,她厲聲喝道:「所有人都別動!他需要我們試毒才能找出純凈水珠,只要我們不試,那他自己也發不了芽!」
「49號的話是沒錯,」42號懶洋洋地坐在了地上,像個老頭兒似的捶打著自己的腿。「不過讓我先聲明一件事,即使這意味著同歸於盡,我也是絕對不會屈服的。那麼各位,你們是想與她合作、大家一起爛在地里呢?還是想跟我合作,爭取到兩個發芽名額呢?」
即使林三酒還有心想反駁,此刻也晚了——45號的身影忽然從另一邊沖了出去,在44號拚命的掙扎撲騰里,她清脆地叫了一句:「我報名試毒!」
「好極了,」42號讚歎地鼓了鼓掌,「45號,你只要吸收了水珠,我就保證你可以發芽。那麼接下來還有一個名額,就要看你們剩下四個人誰最聽話了。」
一邊說,他的目光一邊著重在林三酒身上轉了轉。
緊緊地抿著嘴唇,林三酒一聲也沒吭。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在季山青的幾種預料里,正好是最壞的那一個結果。
她鬆開了連聲抱怨的44號,將他一把推到了一邊,抬眼看了看另外二人。
43號的臉上余怒未消,被胡茬染得鐵青的下巴線條,綳得緊緊的,顯然是一時之間還接受不了這樣的突變;47號卻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淡漠樣子,叫人絲毫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們可以再愣一會兒,等45號吸收完了水珠之後,就要輪到你們了。」42號笑眯眯地朝鵝蛋臉姑娘點頭示意了一下,見她果然撿起了一顆水珠,隨即又回頭道:「……記住了,誰聽話,最後一個名額就給誰。」
即使明知道42號是在拿胡蘿蔔吊著他們,除了林三酒之外的幾人也不由都逐漸變了臉色。
「吸收!」45號這時恰好喊了一聲,頓時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三酒原本心裡還起過一個「通過偽裝反應來矇騙42號」的念頭,在看見了45號臉色後的下一秒,這念頭頓時煙消雲散了——身體在突然之間承受了一個月粒米未進的影響,那一刻的反應是根本偽裝不出來、也瞞不住的。
剛才還線條圓潤的鵝蛋臉,忽然之間便凹陷了下去,紅潤的氣色如同退潮一樣從45號的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青黃黃的菜色,從她忽然乾枯了不少的皮膚里透了出來。
重重地發出了一聲「呃啊」,45號身體弓得像一個蝦米似的,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半晌,她才慢慢地直起了腰,看了42號一眼,又看了看下一顆水珠,開始猶豫了起來。
「繼續啊,」42號像哄小孩似的鼓勵她道:「一比一呢,你不會總是吸收到污染水珠的。」
眼見45號略略發抖的手果然再一次伸了出去,林三酒忙叫了一聲:「等等!」
眾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了她身上。
只是試毒,45號是不太可能會死的——林三酒不擔心她的死活,之所以出聲叫住了她,全是因為自己不願意42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得逞。
再不做點什麼,等到大家都開始爭那最後一個名額的時候,可就晚了!
只是現在再進行【意識力擬態】,根本來不及、也不可能;她眉頭緊皺,連額頭上都微微見了汗,一時間卻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逆轉形勢——42號見狀「哈」地笑了一聲:「怎麼?你是也想報名試毒嗎?」
林三酒猛地像被電打了似的一個激靈,一下子有了主意。
她看也沒有看一眼站在42號身邊、等待下場似的44號,只是忽然回身大步走到了43號和47號二人身前,一揮手臂:「我代替他們兩個人說一句,我們三個都不要你的狗屁名額。」
「誒,你怎麼——」
43號吃驚的聲音才剛剛響起來,林三酒便打斷了他,頭也沒回地解釋道:「你們聽我說。從現在起,我們三個棄權!」
不知想到了什麼,42號的面色猛地沉了下來。
「你們五個不是想發芽嗎?那就去吧,祝你們好運。但是想拉著我們給你們試毒,門也沒有。」林三酒狠狠一笑,「……缺了我們幾個,只有44號和45號兩個人試毒,恐怕不夠用吧?那怎麼辦好?噢,對了——不妨你們三個也下場吸收水珠,怎麼樣?」
她的身後響起了不知誰的一聲抽氣,似乎終於也想到了這一點。
有了三個對自己心懷怨憤的敵人在一旁虎視眈眈,45號三人是絕對不會主動吸收水珠的——一旦吸收到了污染水源,體力衰弱了下去,到時還不照樣變成任林三酒搓圓捏扁的橡皮泥?但若是他們也不肯試毒的話,那麼僅靠44和45二人可就根本不夠了……
「可是他們有五個人。」47號皺著眉,低聲地說了一句。「萬一來硬的,我們勝算很小。」
「不,不是五對三。」林三酒緊盯著42號微微一笑,「……現在是我們這邊三人,和那一邊的三人勢均力敵;他們根本不敢把我們怎麼樣,因為很有可能試毒的人數會不夠。至於44號和45號,應該說他們正在觀望形勢才對。」
一聽這話,42號「騰」地扭過了頭。
剛才還在旁邊搓著雙手、一臉殷切的44號,雖然動作表情都沒變,但不知何時身體已經悄悄地退出去了好一段距離,眼看著離48號越來越遠了;他再一回頭,只見45號也放下了剛才拿起來的第二顆水珠。
「如果要打起來的話,我還是先保存一些體力幫你忙比較好。」45號連忙強笑著解釋了一句。
一見情況不對,便爭先倒戈的兩個人,可絕對不是能夠一起戰鬥的夥伴——這一點,42號就算剛才沒意識到,恐怕現在也非常清楚了。
唯一可慮的是,43號和47號這二人能不能始終與自己保持同一陣線。
不過林三酒怎麼也想不出在這樣的形勢下,他們還有什麼理由投向42號那一邊——再說,她之所以選擇這二人,也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對42號余怒未消。
「你們違背我,難道是不想發芽了嗎!」42號惱羞成怒地吼了一聲,很顯然被林三酒的這一下給戳中了弱點,一張臉都漲得血紅:「要知道,只有我的手上才有記錄!沒有我的記錄,你們就算聯手也是毫無用處!」
「那又怎麼樣?」林三酒冷笑一聲,「要怪就怪你自己,早早地把話挑明了要放棄三個人。現在,就讓我們瞧瞧你打算怎麼單槍匹馬地找出純凈水珠吧?」
42號氣得連喘息也粗重了起來,青筋一下一下地在脖子上跳;但他盯了林三酒半晌,卻始終也沒有出聲。
「現在怎麼辦?」46號靠近了一步,輕聲問道。
「我不——」42號剛想發脾氣,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硬生生地扭轉過了話頭。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慢慢划了過去,他看起來似乎在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戾氣:「……你們這樣可沒有好處啊。順從我,還有可能發芽;跟我對抗,可是死路一條呢。」
眼見42號的態度終於出現了裂痕,林三酒心裡的底氣已經足多了。她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對46號和48號一笑:「……他已經是一條正在往下沉的船了。你們兩個又何必非要呆在這條船上?只要你們肯帶著記錄過來,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人為之前的事找你們麻煩的。到時大家一起發芽,難道不比現在這樣好?」
雖然明知那一疊照片在42號手上,林三酒卻顯然沒有放棄這兩個一直以來沉默地跟在42號身後的男人。尤其是48號,所有替換水珠的工作都是由他來完成的,他極有可能也有記錄——
出乎意料的是,42號忽然大笑了兩聲,隨即一揚下巴,神色間泛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什麼東西:「……你省省吧。事實是,沒有了你們三個人,我們還可以想辦法試毒;但沒有了我的記錄,你們根本沒有任何生路。」
「我們三個就坐在這兒,你們想好了,就過來找我。」42號陰陰一笑:「說不定我會把名額直接給第一個找我的人呢。」
說罷,他果然帶著46號和48號悠悠哉哉地坐下了。
正當林三酒有點擔心其他人會不會被這番話影響時,47號卻走近了,示意她和43號到大廳里另外一個角落去。
「我也看出來了,他只是在虛張聲勢,」站在離42號一行人遠遠的角落裡,47號表情平靜地說道:「……情況其實根本沒有改變。他不可能在我們袖手旁觀的情況下吸收水珠,但目前我們僵持住了,必須在八天之內把這個現狀解決。」
林三酒皺著眉頭掃了遠處一眼,只見44號和45號也站在了另一頭觀望著,大廳里此時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撥人。聽著身邊43號和47號低低的討論聲,她沉下了心思,專心思考起怎麼才能拿到記錄來——
也正是因為她想得太入神,差一點就錯過了47號的一句話;突然意識到對方剛才說了什麼之後,她立刻抬起了頭:「你……你剛才說的,能再重複一遍嗎?」
「我剛才說,」47號似乎微微有些詫異:「你們知道『院長』是什麼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