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組挑選的集合地,是在溫室正中央的一棵闊葉植物上,每一片葉子都大得足夠容納下所有的小組——在這兒,林三酒也終於見到了溫室里所有成員的全貌。
只不過即使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情況也不如一開始計劃的那樣順利:幾乎每一個小組都在全神提防著其他人,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吃了虧,因此不管討論什麼事,都得像拉鋸一樣來來回回地扯個好半天,效率低下得叫人發瘋。
在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的勸說、辯論、解釋之後,四個小組的成員們總算是初步達成了一致:各組的紫色花生長點仍然歸各組所有,只是採集方式卻不同了。
所有小組的一共十九人統一聚集在一起,每當到了紫色花生長的時候,各組就會派出兩人去收集紫色花;因為剩下的人都在一個地方互相監視,也自然派不出人手去跟蹤了——當然,這一點主要防著的還是第五組。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們的心思也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了,就連光頭和瘦高個也含含糊糊地表現出了一點——萬一找不到第一組的人、「0吸收量計劃」實施不了,那麼第五組肯定就是一個定時炸彈;為了以防萬一,那麼就得從一開始就處處限制他們才行。
「跟這種自以為聰明的白痴多說幾句話,就會染上蠢病的。」46號倚在葉片的根部,語氣惡毒地低聲對身邊的林三酒說道。「……老實說,我的白痴恐懼症都要犯了。」
在眾人都聚集在一起之後,46號僅僅說了幾句話,就乾脆利落地放棄了——繞著葉片轉了幾圈以後,他就一直像個旁觀者一樣在一旁休息,只時不時地跟同組幾人低聲聊上幾句。
只不過老實說,林三酒也很難說他做的不對。
「我說,這個計劃最大的受益者,只是第五組而已吧?」
就在46號的諷刺才剛剛落下話音的時候,第四組一個據他描述是「一臉智障相」的男人就站了起來:「……沒道理我們在外面辛辛苦苦追殺第一組,他們卻在這裡休養。要我說,如果出去的人都必須要交號碼牌的話,那麼我們幾個組各派兩人,但是第五組得全體出動。」
林三酒和46號對視了一眼,後者的嘴角冷冷地勾了勾。
……這個會議之所以拖了這麼長時間也無法解決,最根本的一點就在於「出去追擊第一組的人必須交出號碼牌」這一點。
而第四組之所以這麼提議,他們的心思也很明白:就算以最壞的情況來說,交出去的號碼牌就再也回不來了,那麼全體上交號碼牌的第五組仍然是最後一名,仍然要為他們第四組墊底——為了能夠保證這一點,第四組幾乎想出了各種各樣叫人心煩的招數,將原本一個小時就能結束的會議,給硬生生地拖成了一天。
事實上,46號能容忍到現在,林三酒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光頭苦笑了一下,勸道:「找到第一組成員對咱們大家都有利,我覺著吧,能出動的還是都出動——反正大家最後的目標是一起勝出,組不組的,這都是小事兒,你說對吧?」
眼看那個男人眼睛一翻,又要說話,46號卻忽然涼涼地開口了:「我們組全體都會出擊,這一點我沒有意見。」
「受傷了的也不必勉強。」瘦高個一頓,隨即低低地說道。
「不必擔心我,」林三酒朝幾雙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一笑,隨即扶著植物勉強站起了身——雖然只是皮肉傷,但重量一壓上,依舊疼得她一皺眉;她緩了口氣,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腰間:「雖然我走路不太方便,但好在我有這個。」
第四組剛才發話的那個男人,不由自主地將一雙凸眼珠向下移了過去——隨即立刻就紅了。
「要我說,這個東西真的挺好用的,尤其是在這個溫室里,」林三酒彷彿渾然不覺似的笑了一下,反而熱心地演示道:「這個【伸縮升降繩】如果這麼控制的話,就可以橫向平移——看,會從這兒射出一條新的繩子,掛住另一個葉莖……」
伴隨著她的話音,她腰間的【伸縮升降繩】果然輕巧地勾住了頭頂上的另一棵枝芽,在向上一收、一盪的過程中,就將林三酒輕巧地帶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是我們的東西!」凸眼珠的男人登時火了,「還想讓我們合作的話,就把繩子都給我還回來!」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可我受傷了,得需要這個呀。」
「誰他媽管你是滾是爬!還想不想跟我們合作了?」凸眼珠立刻呸了一聲,冷笑著問道。「不想墊底,就把東西給我!」
林三酒「唔」了一聲,好像在思考要不要還回去似的;只是她操控【繩索升降繩】的動作卻一直沒停,在機械轉動的「嗡嗡」聲里,她的身影仍舊靈巧地在植物枝杈間來來去去。
「你給我停下!」
當她的身體再一次挑釁似的從面前晃了過去的時候,凸眼珠喝了一聲,終於忍不住朝前躍了幾步,伸手就抓向了空中那條繩子——然而林三酒動作卻比他快,一拍腰間,身體便再一次朝另一邊盪了出去;凸眼珠嘴角一抽,彎腰從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小刀,往前沖了一步,轉手就朝她頭上的繩子飛射了出去。
就在林三酒急急地朝上空升起的同時,凸眼珠忽然像是扎著了氣管似的,發出了「嗝嘍」一聲;伴隨著猛然從他胸前灑出來的鮮血,兩塊從中間被切斷了的號碼牌「吧嗒」一下落在了葉面上。
在下一個瞬間里,幾乎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第四組另一個女人面色一驚,才剛剛站起了身、還來不及喊出聲,一個黑影就從她的頭上落了下來——一隻手掌重重地擊在了她的胸前,當那個黑影收回手,飛升回上空時,那個女人已經被這一推給推得失去了重心,登時踉蹌地摔回了地上。
「放心吧,你們組這個人還沒死,我還沒用上最鋒利的那一根線呢。」
46號涼涼的聲音里,又一次帶上他那種溫善的笑意;當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時,他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伸長手臂,從頭上植物的莖部抹了一下——一條什麼東西在空中銀亮地閃了一下,隨即立即沒入了他的手裡。
……他似乎是不知什麼時候在空中系起了一根線。
簡直就像是聽見了這句話,才發現了自己其實沒死似的,凸眼珠猛地咳了幾聲,從地上的一灘血泊里掙扎著爬起了身——他胸口處的皮膚、肌肉都被那根銀線深深切開了,卻終究還不致命;他捂住了自己仍然在不斷噴血的胸口,目光落在了被切成兩塊、早已被血染得看不清了的號碼牌上,不由傻住了。
「在空中跳來跳去,還不能碰著那根銀線,也是挺考驗技巧的。」
林三酒坐在半空里朝他一笑,隨即又晃了晃手裡的另一張號碼牌——牌子才一亮出來,從第四組的方向登時傳出了一聲驚呼——才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個女人,低頭在胸前找了找,這才一臉煞白地抬起頭,什麼都明白了。
由於46號和林三酒的合作,第五組在一個眨眼之間,就叫第四組的人均吸收量降到了最後一名。
一時間,葉子上的十餘個人,竟然都陷入了一片震驚後的安靜里,誰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我們是很想合作的,」46號在眾人的一片驚容里,不急不緩地說道:「……哪怕現在不再是我們墊底了,我們也願意繼續執行0吸收量計劃。之所以來了這麼一手,只是想讓大家記住一件事。」
他朝林三酒抬了抬下巴,後者一抬手,一個什麼東西登時就從空中划出了一道拋物線,飛向了第二組的方向——那個方向上的幾個人被嚇得連退幾步,當那東西落在了地上時,這才發現原來是紅衣男的號碼牌。
「……我們第五組之所以參加這個計劃,是因為我們願意;而不是因為我們不得已。」
林三酒輕輕地接上了46號的後半句話,看著紅衣男趕緊將號碼牌重新掛在了脖子上。阿白慶
「沒錯,」46號朝第二第三組的方向一笑,「對於朋友我們是很通情達理的,而對於蠢貨,我們也有他能聽懂的溝通技巧。」
……在一片寂靜里過了好一會兒以後,才終於隨著瘦高個嘆了一口氣的聲音,而逐漸有了低低的嗡嗡人聲。光頭埋怨了46號幾句,又叫小橙替凸眼珠把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由於第二第三兩組不斷地打圓場、第四組剩下的兩個人似乎也沒有要「報仇」的意思,會議總算是又繼續進行了下去。
只不過這一次,氣氛可大不一樣了。
即使46號仍然像是之前那樣,又坐回了角落一句話也沒說,會議也仍以一種不可想像的高效而迅速完成了——之前最多事的第四組,現在反而成了效率最高、最盼望「0吸收量計劃」成功實施的人,頭一批就離開了集合點,沒入了溫室之中。
……由於有了武術背心的前車之鑒,兩個沒了號碼牌的人早就起了提防;在二對二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另兩個有號碼牌的人也不得不老實起來,把號碼牌交給了光頭。
「第四組留了一個受傷的,」光頭一邊數著手裡的牌子,一邊宣佈道:「……第三組留一個,第五組留一個……我們組就留小橙吧。」
那個瘦小的姑娘好像立刻想說點什麼,卻被光頭拍了拍她的手,隨即閉上了嘴。
「必要的防範措施還是得有,」光頭說著,將手裡的號碼牌分成了四份,分給了留下來的四個人:「現在你們每人手裡都有幾張號碼牌,這裡頭吧,沒有你們自己組的號碼牌,但混合了其他三個組的牌子。都保管好了啊,等我們回來了再分。」
第五組留下的人是林三酒,她接過了由自己保管的那一份號碼牌後,看了看凸眼珠和另一個戴著厚眼鏡片的小個子女孩,默不作聲地坐了回去。
在第四組之後,其他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出發了。
光頭不知道為什麼,反而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後;出於保險起見,林三酒用【伸縮升降繩】將自己隱沒在了葉片上方之後,這才無意間弄明白了他的用意。
「小橙,」他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跟身邊的女孩兒輕聲說道,「……咱倆這事兒,你是總算同意了唄?」
小橙深深地埋著頭,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一下,動作小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好好,那等咱倆出去了,我就去找找,有沒有金店、首飾店啥的。雖然現在也沒有結不結婚這一說了,但是總得給你一個交代。接下來也得開始著手找簽證官了……」
就在光頭一臉喜不自勝、嘮嘮叨叨個沒完的時候,小橙又以蚊鳴一樣的聲音,埋怨似的說道:「……你這個人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一開始找我說這事,我就不理解;現在你可好,還要找起金店來了。」
「你這話我可就不贊成了,」光頭喜滋滋地說,「末日來了,人就不吃飯了?還得吃。你跟飯一樣,對於我來說,那都是我最基本的需求,不讓我跟你在一塊,我就餓死了。」
小橙噗嗤一笑,好像說了一句「你這人還挺會說話」——林三酒聽到這兒,也實在不好意思再聽下去了,只好悄悄地滑了下來,換了一個地方。
當這一對小情侶說完了話以後,小橙送走了光頭,一臉紅暈地走了回來,坐在了葉子的另一個邊緣處。
除了凸眼珠一直耷拉著臉,跟誰也不肯說話之外,其餘的三個女性時不時地聊上幾句,倒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慢;過了五六個小時之後,開始逐漸有了返回的人。
……只不過正像林三酒擔心的那樣,誰也沒有見過第一組的運動裝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