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所以,你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這裡……打掃衛生?」
在重逢的百感交集終於漸漸消退了以後,林三酒有點兒結巴地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此時正盤腿坐在椅子上的季山青,理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戴上的黑領結和白圍裙,點點頭補充了一句:「……還有做飯。」
「做得並不好吃。」大巫女豎起了一根手指說,「我在這兒還有幾個月時間,你最好多看看菜譜。」
什麼意思?季山青還走不了嗎?
林三酒睜圓了眼睛,一會兒看看季山青,一會兒看看大巫女:「難道你吃了東西不會受影響?這……你不會還要留著他吧?」
「怎麼,」大巫女可不是J7,不會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回答;聳了聳肩膀,她理所當然地說道:「他用假簽證騙了我,我不要他的命,當然就要用別的方式來彌補了。」
「可你說過,你會把他還給我……」
大巫女微微一笑,眼波流轉:「是他自己於心不安,一定要補償我的。」
林三酒立刻瞪向了季山青。
禮包十分尷尬似的探過身子,朝她低聲道:「姐,我當時被抓過來的時候,為了保命,跟她立了協議……所以我必須給她當傭人,直到她傳送走為止,不完成不行。」
不完成不行?那是什麼樣的協議?
林三酒有點兒疑慮地看了一眼大巫女,後者立刻攤了攤手,好像表示自己也沒辦法;只是不等她說什麼,大巫女忽然像是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耐心似的一擺手:「你實在不想讓這個小東西做傭人的話,你或者那個男孩子來代替也可以,我不在乎。」
突然被點了名的清久留一愣,差點被手裡的煙給嗆得咳嗽起來。
大巫女一抬下巴,雖然面上仍帶著笑,語氣卻漸漸強硬了:「好了,我們也該來談談正事了。」
這句話立時叫林三酒坐直了身子,心臟不禁砰砰一跳。
「你說女媧在你身上留下的是一段細胞?」大巫女沉吟著說道,目光從房間里的三個人身上掃了過去,最終落在了林三酒身上:「……而你現在可以控制這段細胞?」
「面對生死危機的時候,它的確受到了我的控制。」林三酒緊皺著眉頭,在考慮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打算向大巫女實話實說:「但是老實說,我剛才只是利用了這段細胞的求生本能,所以它才聽了我的話;如果要試著將它逼出體內的話,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你倒是個誠實的孩子。」大巫女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不知是她身上流露出來的什麼東西,頓時讓林三酒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說了實話。「我剛才也在想這件事……女媧是用意識力來驅使、壓制這段細胞的,你不用意識力的話,恐怕沒法把它給我。」
林三酒充滿疑慮地點了點頭。她現在無法使用意識力,確實是個問題……這畢竟是來自「新人」的東西,一想到自己說不定哪一天會變異那種模樣,她就渾身不舒服——既然大巫女想要這個燙手山芋,她自然非常樂意把這個東西從體內清除掉。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才能把它給你?」
「恐怕還是得從最基本的入手——」大巫女朝清久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給自己點上一支煙:「重新打開你的意識力修鍊途徑。」
也就是說,喚醒意老師?
林三酒精神一振,忙問道:「你有辦法嗎?」
「現成的辦法沒有,」大巫女彈了彈煙灰,白煙在她的紅唇間繚繞著,像是連煙也捨不得從她的唇齒散去似的。她瞥了幾人一眼,微微一笑:「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幫助,幫你把意識力途徑打開,甚至磨鍊、提升、開發你的相關能力,都沒問題——怎麼說,你也幫了我大忙。」
林三酒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由於意老師一直在疲於奔命地應對女媧留下的東西,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對於自己的意識力也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進展得很緩慢;別管什麼原因,難得現在有一個這種級別的進化者肯指導自己,真是太好不過了!
「那我現在應該幹什麼?」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現在……你在這棟酒店裡,隨便挑一間喜歡的房間吧。」
林三酒一愣。
「怎麼,你不會覺得這是幾天功夫就能完成的事吧?畢竟女媧那個神經病也插手了。當然,我會盡量加快速度,在我傳送以前把這件事解決掉。」
大巫女一邊說,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裹在絲襪里的纖瘦雙腳踩在了絨地毯上,她旁若無人地伸了一個懶腰:「……你們幾個不要這麼傻乎乎地看著我,好像我開了一家弱智兒童福利院似的。」
當大巫女有所行動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散發出的那一種魅力,讓人相形之下,不免覺得自己太蒼白平淡了;柔軟的金髮垂了下來,她的紅唇一彎:「我需要有人給我打掃一下碎玻璃……唔,你們誰來?」
按理說,這是季山青的工作。不過儘管他看起來非常適合領結和圍裙,林三酒依然不太忍心讓才六個月大、剛剛找回來的禮包去當傭人;再看一眼清久留,後者在聽見「打掃」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忽然抱著酒瓶睡著了,演技差得與影帝根本挨不上邊——
嘆了口氣,林三酒揉著太陽穴說:「……我來吧。」
大巫女好像早就意料到了似的一笑,勾起了一雙鞋,轉身就出了門。一邊走,她一邊揚聲道:「天色也晚了,一會兒你再讓那個小東西帶你去廚房,準備一下我的晚餐……噢,我的食物都要GlutenFree.」
沒等林三酒問那是什麼意思,她在門口轉過頭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房間里的三個人抬起了頭。
「解決一下那個笨蛋。」
說罷,大巫女就悠悠然地走出了房間——似乎根本沒有擔心過林三酒會不會帶著人逃跑。
現在的林三酒當然也不會跑——她皺起眉頭,才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麼笨蛋?」,從身後的破窗戶外就驟然撲進來了一股風;隨著「砰」地一聲響,幾人同時跳了起來,朝後一躍,便與那個剛剛落在地上的人影拉開了距離。
目光一落在那人的臉上,林三酒立刻「啪」地一下從手腕中甩出了一條骨鞭;季山青和清久留二人,也連忙退到了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各自神情戒備。
似乎也感覺到了房間里凝重起來的氣氛,刺圖慢慢直起了身子,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受的傷看起來比林三酒還重一些,此時走起來還有點兒一瘸一拐;在房間內看了一圈,刺圖神情嚴肅地一擺手:「……不要緊張,剛才都是一個誤會。」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沒有動。
「剛才我遇見了另一個考官,跟他談了談,發現原來我們還是可以有女性候選人的。也就是說,咱們之前怎樣,現在不變。」
原來是46號——林三酒頓時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想通了,鬆了口氣,將骨鞭迅速地收回進了手腕里;皮膚無聲地覆蓋住了骨鞭的位置,轉眼間看起來又和平時無異了。
「那個金髮女人呢?」刺圖轉著眼睛在房間里看了一圈:「是不是她不讓你們走?要不要我來解決她?」
誰解決誰啊!
林三酒幾乎有些哭笑不得了,忙道:「不必了,我們只是決定在這兒暫時呆一段時間……你放心,不會耽誤下一個試煉的。」
既然上一個謊言都拆穿了,清久留也懶得繼續演戲了;他像只樹懶一樣,磨蹭到了沙發旁邊,一下子將自己扔了進去,隨聲附和道:「這兒可比那個大廈舒服多了……等你知道下一個試煉的內容再來告訴我們吧,我們一點都不急,等多久都行。」
刺圖哼了一聲,顯然對他騙自己的事還沒有完全釋懷;抱起了胳膊,他一雙瑩黃的蛇瞳在幾人身上轉了轉:「……下一個試煉已經有了,我來就是通知你們的。」
林三酒忍不住苦下了一張臉。
她現在哪有精力去管試煉不試煉的——
「在上一個簽證官死了以後,我們通過即將傳送回十二界的人,給組織帶了話;所以前幾天,組織又派過來了一個簽證官。」刺圖說到這兒,漸漸浮上來了一臉氣憤:「可是你們猜怎麼著!還沒等那個簽證官跟我們碰面呢,又他媽死了!嘿,我就奇怪了!」
他話音一落,林三酒就聽見身邊的季山青,忽然咽了咽嗓子、發出了響亮的「咕咚」一聲。
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緊緊盯住了禮包。
……她差點忘記了一件事。
季山青前幾天,似乎正好就在假扮簽證官來著……
「唉,也不知道這些簽證官都犯了什麼沖……總而言之,第二個試煉的內容就是兩件事,一是在這個世界裡找到一個簽證官,二是找到殺死新任簽證官的兇手。畢竟咱們組織可不是一塊軟豆腐,誰來招惹都行。」刺圖唉聲嘆氣地說完了,又看了一眼三個人,立起眉毛警告道:「上次你們幹得挺好,這一次也不能讓另一個考官的人提前完成試煉,明白嗎?要知道那個傢伙又找了好幾個很厲害的候選人!」
若不是刺圖還盯著,林三酒簡直想把臉埋在手掌里哀嘆一聲。
坐在一邊的清久留看了看二人的神色,似乎也頓時明白了點什麼;似笑非笑地應了一聲「好」之後,他給刺圖好好保證了一番自己幾人一定將功補過——大概是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刺圖囑咐了幾句之後,就從那扇破窗戶里離開了。
他前腳才一走,清久留立刻轉過頭,對著身後的兩個人眯起了眼睛:「……所以,這一次的試煉目標又是你們?」
高個兒女人在他的目光下無力地垂著頭,指了指季山青道:「……你解釋解釋。」
「反正說到底,人其實不是我殺的,」禮包嘟噥著說,「……等我發現那個人的時候,他已經在路邊上奄奄一息了,看起來跟屍體一點兒區別都沒有。我本來是上去瞧瞧還有救沒有的,沒想到卻發現他手腕上有一個簽證官協會的標記。」
咳了一聲,季山青側眼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的神色,這才繼續道:「除了那個標記之外,他身上早就被人搜空了,什麼身份證明也沒有。雖然還剩一口氣,但我一看,他根本沒得救了,死是遲早的事……我想了想,為了能讓姐姐你順利找到我,就決定利一下他。」
「……唉,如果哪個劇本里接二連三地出現這種情節,那一定是編劇江郎才盡了。」清久留一邊說風涼話,手中瓶子的酒面一邊矮了一截。
「你也知道——噢,你不知道。」季山青瞥了一眼清久留,顯然還有點兒弄不明白這個人是幹嘛的,頓時閉上了嘴,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只是即使他沒說,林三酒也明白了——季山青很特殊,他可以吸收上一個被他殺死的人的進化能力,與他現有的能力融合起來,形成一個新能力;也就是說,當他送那個簽證官上路的時候,他就應該或多或少地有了簽證官能力的特性。
林三酒心裡嘆了口氣。被他「姐姐」「姐姐」地叫久了,她差點忘了季山青也是曾經在鏡屋裡殺過不少人的……
簡單給清久留解釋了兩句,她轉頭瞪住了禮包:「所以你現在的能力是什麼?」
「【經濟泡沫】和【簽證官】相融合之後,」季山青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老老實實地答道:「……就產生了【泡沫般的簽證】。我也可以像簽證官一樣開簽證,甚至我猜這些簽證應該也能用,不過它們的維持時長就和一個泡沫一樣……時間一到,簽證就煙消雲散了。」
……怪不得他會被大巫女一袋子裝走,林三酒揉著太陽穴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