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一落在鵝嘴上,儘管離得遠看不清,依然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快點叫它拿過來,」林三酒急急地說,字句反而含糊拖拉得攪合在了一塊兒。但這句話一出口,她立刻意識到大鵝不能往裡走,否則一旦挨上了那些手臂,他們就都交代在這兒了。
「它說那是一張折起來的紙。」人偶師聽了聽,說道。
「紙?」林三酒立刻問道:「上面有什麼內容?」
「有字。」
「那你倒是讓它念啊!」林三酒急得幾乎快厥過去了——就算她意識力充足,也架不住一直這麼流水似的消耗;再過一會兒,別說擬態季山青,恐怕連用意識力挪動一下身子都要不夠了。
人偶師慢慢悠悠地問:「你見過哪個鵝識字?」
「它——我——」林三酒啞了殼,「那它怎麼知道零度可樂缺貨?」
「聽櫃檯那邊有一道聲音說的。」
不能識字,算是什麼了不起的特殊物品?林三酒將到嘴的一句話又咽了下去,只忍著氣說:「那我過去。」
在一堆一堆山似的膨化食品里往前挪,實在比她想像中還要吃力得多了;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玩過的球海里一樣,她幾乎無處使力,更別提此刻還像癱瘓一樣,拖著個死了一般的身體前行——短短的一段距離,又吃掉了她一大塊意識力。
等林三酒終於跌在了大鵝面前時,大鵝一張嘴讓紙條掉了下來,立刻啪啪地啄了她好幾下。反正啄在袋子上也不疼,她沒躲,只是連忙鋪開了那張紙條;剛一認出抬頭處兩個大大的英文單詞,她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她激動得太過,甚至頭一次一個字也沒清楚地說出來,只是一道尖銳的嗚鳴。
「人偶師,」她終於整理好了詞句,連聲音變調了,「這,這是一張購物清單!」
只是目光往下一掃,林三酒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這個副本果然不會讓他們輕而易舉地通過的……清單上東西不多,一共只列了四項,然而沒有一項看得明白。不是她不認識那些英文單詞,而是每一項都叫人丈二摸不著頭腦——
一,乳糖不耐症(真是麻煩)
二,給Ralo那小子一點教訓!
三,啤酒不要買了,布朗最近胖了很多
四,青春期的人都是行走的激素
「這都是什麼玩意……算是隱晦提示嗎?」念完這四項以後,見紙上確實什麼別的也沒有寫了,林三酒嘆了一口氣,「看來不破解謎題,就不知道要買什麼了。希望接下來的廣播里,會有補充信息吧。」
她這一番話說完了,耳朵里卻一直靜靜的,再沒有傳來人偶師的聲音。
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貨架上千百條密密麻麻的手臂,仍然在無聲地翻卷著;林三酒這才意識到,從剛才找到購物清單起,她就再沒有聽見人偶師說過話;她終於有些頭皮發麻,輕聲問道:「喂,你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
回應她的,唯有寂靜。
林三酒一顆心慢慢地涼了下去。她努力轉過遲滯的目光,正好對上了身旁那一隻大鵝。不知何時,大鵝失去了剛才的靈活勁兒,不再咬她了,只木獃獃地站著,偶爾拍一拍翅膀,又立住不動了。
……人偶師大概已經不行了。
當這個念頭闖入林三酒腦海里,她猛地泛起了一股恐慌——這間商店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不會有人和她一起商量、分析局勢,這隻大鵝也不會在她的要求下去找消息了;在這間大得恐怖、幽暗無人的商店裡,她剩下的只有不斷消耗流逝的意識力,以及漸漸麻痹死亡的身體。
當她發覺自己越來越慌、越來越冷靜不下來時,她立刻關掉了【意識力擬態】——林三酒的性格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里,她頓時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多少穩住了心神。
禮包什麼都好,就是太容易受驚了。
林三酒緩了緩,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立刻再次開了擬態;這一次,她強迫自己將精神專註在眼下的困局裡,總算沒有又驚慌失措起來。
目前已知事實條件是,她在經過薯片貨架時被拉住了,想要離開,就得「找到正確的那一個薯片」——雖然這一條有可能是被刪改過的,但不管怎麼說,正確答案一定是在這個貨架上;也就是說,它應該會是一包膨化食品。
那麼,到底是因為克利夫蘭夫人的購物清單上有這一項,所以才必須找出答案;還是只要經過一個貨架,就得來這麼一遍?換言之,購物清單是不是選擇正確答案的標準?
假如人偶師還清醒著,至少可以讓他試著往外走,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兒;但現在他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包薯片,就算林三酒現在用意識力裹起他往外扔,恐怕也不會被拉住了。
林三酒望著那隻一動不動的大鵝,心裡全是一片焦急和茫然,但那大鵝當然什麼訊息也透露不出來。
她和人偶師是同一時間進入商店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實力強的那一個反而先折損了,但想一想也知道,她剩下的時間同樣不多了。在接下來這一點點時間裡,她只能夠執行一個行動方案,到底是按照購物清單去找答案,還是再搜尋別的信息來進行判斷?
一旦選錯了路,她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隨著時間的一點一點流逝,過道中的一片死寂彷彿也帶上了重量,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幽暗了。汪洋似的零食包裝袋,就像一雙雙失去光澤的眼睛,無神地望著昏黑的天花板,以及貨架上千百條不斷抓探的慘白手臂。
在這樣的寂靜中,忽然響起的一點兒細微碎響就顯得近乎刺耳了——一隻黃綠相間、蔥花雞肉味的薯片袋子,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推了一下似的,扎進了一堆薯片小山裡。
在林三酒下定決心以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偶師挑了出來,扔到了大鵝腳下。
接下來,就要看她這一次有沒有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