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頂樓天台上找好了位置,林三酒重新將【3D實體投影儀】解除了卡片化;將巨大的投影儀設置好了以後,她抬步站了上去。此時正值白日與黑夜的交界時分,晝夜溫差引起的風,在暮色之中呼呼作響,將她一頭短髮吹得不住在半空中飄揚。
「住這家旅館真是對了,」她有點兒慶幸地一笑,對著自己虛握成拳的一隻手說道:「從這個天台上,正好可以控制實體投影去對面街上買奶糕呢。」
從她的指縫間,圓葉子們露出了水跡般晶亮的幾隻眼睛,也不知道誰是誰。它們沒法像人一樣緊緊抓住林三酒的衣服,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跑,所以只能擠在她的手掌心裡。
……也不知道它們能在身邊呆多久?
「首先,來試驗一下走動的距離。」
林三酒設置好距離,打開了光源——在馬路對面的街角後方,登時多出了一個人影,與她自己一模一樣;不遠處有幾個進化者顯然被突然出現的大活人給驚了一跳,在偷偷打量她的時候,腳下紛紛四散而去,與實體投影迅速拉開了距離。
林三酒一邊盯著自己的投影,一邊慢慢走動起來。
她的實體投影必須要能走路才行,但她本人又不能跟著投影一路走下去,於是給投影儀設計了一個跑步機般的滾動履帶式平台,這樣一來果然就方便多了。
實體投影有點兒笨拙地拐過街角,彎下腰在地上撿起了一個什麼東西。
那是林三酒剛才特地下樓扔在那兒的一個對講耳機,只有花生米那麼大,往耳朵里一塞就瞧不見了。隨著她的步伐,實體投影慢慢走近了長足所在的那家小吃店。
「你怎麼又來了?」從耳機里傳來了長足壓抑著不耐的聲音。
看來即使是每天近距離打交道的墮落種,也沒有發現眼前這個不是本人。
林三酒抬手揉了揉腮幫,實體投影也同一時間動了;她通過投影的嘴巴,遠遠地對墮落種說道:「你幫我看一下唄,我這兩天有點牙痛。」
「什麼?」即使身處另一棟樓的天台,她也能想像出來墮落種此刻瞪圓了的眼睛。
「你做的點心太甜了,我好像長蛀牙了,你幫我看一眼。」
長足聞言噔噔從櫃檯旁退後幾步,從天台處望去像是隱沒在了屋檐後:「你說什麼呢?你惡不噁心,我不想看別人的蛀牙!而且我做的點心味道正好,賣得很快的,根本不會過甜!」
明明自己就是墮落種,卻嫌蛀牙噁心。
「你怎麼知道?反正你是一個裂口女,也根本嘗不出點心裡加了多少糖吧?」林三酒的實體投影不依不饒地站在櫃檯前,「啊」一聲張大了嘴,含含糊糊地說:「哎啊,伊暗一暗。」
「那個店老闆好可憐哪。」一個圓葉子細細地說。
……茶葉的意見還這麼多。
「再不走我就把你也變成裂口女!」耳機里,長足色厲內荏地喊了一聲,「快閉上嘴!」
林三酒哪能閉嘴?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實體投影內部是不是也與真人一樣,但她自己卻不能走上前檢查,四個圓茶葉也不知道人類身體內部應該是什麼樣的——花了半天時間讓它們試著描述,它們最好的一句形容卻是「嗯,裡面黑黑的沒有光」。
仔細一想,這根本不合理……它們明明是從嘴裡進去的,至少應該知道通往胃的這一部分路程長什麼樣才對。
那時聽她這麼說,老大立即抗議道:「我們當時哪敢看嘛!」
……不管怎麼說,這樣一來,只好利用長足了。
站在天台上又張著嘴,林三酒看不太清楚對面馬路上的情況,很快就感覺自己牙齒被風吹得冰涼;她含糊不清地催促長足往自己嘴裡看,耳機里卻靜下來了一小會兒,也不知店鋪里正在發生什麼——當她開始覺得這樣有點兒冒傻氣的時候,總算聽見長足喝了一聲:「……真是的,我又不是牙醫,我看不出來哪顆牙蛀蟲了!」
這麼說來,實體投影內部——至少是口腔內部——和真人也是一樣的,沒有任何能讓墮落種生出疑心的地方。
要做到完全和本人一樣,現在只差「繃帶下的項圈」這麼一個東西了!
林三酒閉上嘴,舔了舔牙齒,趕緊低下了目光。
……不實驗一次的話,果然不會注意到這種地方啊。
她能透過實體影像說話,卻沒法透過它聽見、看見。在與旁人對話時如果出現了視線死角,她在說話時目光找不著對方的臉,那麼看起來肯定十分可疑——她這麼一低頭,實體投影也低下了頭,就像是在挑選面前點心似的,自然多了。
「為什麼老是這兩種點心?」林三酒低著頭,在腦海中回憶著剛才來時的路,計劃著如何自然地轉身走回去:「你就不能多開發一些新品種嗎?」
「我請你來吃了?」長足冷哼了一聲,「不滿意的話就走……不過你不走也好,我已經想出如何向你復仇的辦法了。」
復仇?
林三酒直起身子,聳了聳肩膀,「哈」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她知道這樣會激起長足熊熊的怒火,但是她還不熟悉怎樣操控實體投影,這樣算是最自然的退場方式了。
實體投影離開了小店櫃檯以後,長足的影子又冒了出來。它探頭盯了一會兒實體投影離去的方向,突然從櫃檯下翻出了一包什麼東西;那似乎是一包粉末,因為遠遠地看起來,它好像把那東西灑在了手邊的一碗奶糕原料里。
「噢?」林三酒將投影儀卡片化收了起來,想了想說道:「我的實體投影吃下那個粉,應該也不會死吧?正好明天早上可以試一試。」
「為什麼你要和那個店老闆過不去?」走進室內以後,老三從她的虎口裡鑽了出來,蔫蔫地問道。四個圓葉子現在被擠得有點兒扁。
「我的目標不是它,」林三酒放下四兄弟,從卡片庫中叫出了一些鐵棍、小刀之類的東西。「我只是找它練練手罷了……既然連它也分辨不出來我的實體投影,那麼明早吃了那份加料早餐以後,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可以去找我真正的目標了。」
四個葉子遠遠地站在牆角里,好像也知道刀具的危險。
「真正的目標是誰啊?」不知道是老幾,輕聲細氣地問。
林三酒突然沉默了下來。
那架飛行器停在半山鎮上方的山頂,遠離了所有人的視線,在停落時也沒有被人發現。然而盧澤的12人格之一卻能夠輕車熟路地找了過去,在飛行器上安了一個爆炸裝置……就像是他早就知道飛行器被停在了那兒似的。
會出現這種狀況,她只能有一個猜測:那架飛行器一早就被人動過手腳了,恐怕行蹤始終都處於被人掌握著的狀態。
最可疑的人,唯有在收購飛行器半途中突然出現的那個小男孩。
那個老人店主,也許就是因為她這一筆生意才丟掉了性命的……
林三酒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第二天早上,她用實體投影在黑市裡走了一會兒,在感覺自己對它的操控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以後,她去找長足買了一份奶糕。儘管林三酒往自己嘴裡送的全是一口一口的空氣,但在實體投影吃下了奶糕以後,她不禁還是提起了一顆心——過了一會兒,見自己始終沒有任何異樣,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毒奶糕進了以屍體為原材料作出的身體里,想必也沒有任何效力吧。
林三酒一邊想,一邊推開了「不擇手段地生存!」的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