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副本主人「啪」地打了一聲響指,雙方陣營都重新飄來了三個大球,慢悠悠地一起在空中停住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波西米亞緊張得一張小臉都白了,慢慢轉過了身去。她的目光在身後大球上掃過了一遍,一回頭,這才發現林三酒沒像她一樣轉過來:「喂,你不看嗎?」
「我看。」林三酒應了一聲,從對面的副本主人身上收回了目光,
「你剛才幹嘛呢?」波西米亞一邊問,一邊也朝副本主人張望了兩眼。
林三酒定定地望著大球看了一會兒,似乎正陷入了思考;過了幾秒,她才輕聲答道:「……那個傢伙沒有轉身看自己的球。」
「誒?」波西米亞不由吃了一驚,「我還以為他看完了……」
「不,他一直沒有動,只是在觀察著我們的反應。」
「說明他知道自己的球里是什麼?」波西米亞反應了過來,「他果然作弊了?」
「僅從這一點上還不能判斷,畢竟他是副本生物,這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就能辦到的事情。」
雖然不是個好事,但林三酒此刻聲氣輕柔平緩,不知怎麼也將她給安撫住了。二人轉過身時,那副本主人沖她們一笑:「都看清楚了?」
第一回合,林三酒一方的球里分別是:切開一半的西瓜、一張空椅子,和一間商業用冷藏庫。
無論如何,這幾樣東西也不可能和她們三連消的,看來她們開局運氣還算不錯,至少能把第一回合撐過去了。這可真是一件不幸中的大幸——不過波西米亞瞄了林三酒一眼,見她的側臉上神色平淡,什麼也沒顯露出來,便也板起了臉。
用於提供偽裝的黑色小球很快飄了過來,在二人面前停住了。
一,蜂蜜;
二,大笨鐘;
三,詩人。
在看過了偽裝選項之後,文字變成了她們這一陣營的三隻球選項:
一,左手邊第一隻粉綠色球;二,中間白色球;三,右手邊天藍色球。
既然球里真實的內容與她們沒有任何相似性,那麼按理來說,選擇哪個偽裝都是無所謂的事了。然而波西米亞抬起頭的時候,卻見林三酒仍然盯著幾個選項,緊緊皺起了眉頭,彷彿眼前的決定十分叫人為難似的——她猶豫了一會兒,瞥了一眼副本主人,見他正直直盯著己方二人,便用意識力包裹住了一絲低低的聲音,將它送往林三酒耳邊:「你在考慮什麼呢?」
乍然聽見她的聲音緊貼著自己響起來,林三酒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竟像個兔子似的一彈,這才反應過來:「啊?噢,噢……原來還可以這麼說話。」
她在轉瞬之間就明白了波西米亞是怎麼辦到的,當即也把下一句話送了過來:「有點奇怪啊……我們最好花點時間想想,再做出選擇。」
「為什麼?」
「所有能讓我們進行思考的空隙,都是非常寶貴的。第一回合我們肯定不會被三連消,這個是個絕佳機會……正好能讓我整理整理思緒。」
波西米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聲音還是同樣的聲音,但因為語氣、咬字和輕重緩急的改變,她聽上去簡直像是另一個人。
「選得如果太痛快,也是透露信息的一個途徑。好比說我們現在抱著隨便偽裝也沒有關係的心態順手選了一個的話,那這個速度本身就會告訴副本主人,我們的球里要麼沒有相同特質物品,要麼肯定至少有一個。」
「要麼有要麼沒有,對於他來說,不還是等於什麼都沒透露嗎?」波西米亞愣愣地想了一會兒,突然反應了過來,頓時有點兒不服氣了:「你神神叨叨地說的凈是廢話。」
林三酒沒像往常一樣與她鬥嘴,反而輕輕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一般來說,我剛才那句話確實是廢話。但你再看看我們眼前的球,不覺得有點不自然嗎?」
波西米亞盯著黑球左右看了一會兒,抬起頭:「哪裡不自然?」
然而她還沒等著答案,對面的副本主人卻在此時等得不耐煩了,皺起了眉毛處兩條光禿禿的肉皮,出聲催促道:「不管你們商量好沒有,現在都該做選擇了!」
波西米亞眉毛一揚,彷彿立即切換成了戰鬥模式;就在她反唇相譏之前,林三酒拽了她一把,低聲道:「他聽不見我們的聲音,比剛才焦躁了不少呢。沒關係,我有點想法了。」
波西米亞一怔,怒氣果然消退了不少,打量了副本主人幾眼,這才冷哼一聲,朝身邊人擺擺手:「那你來選。」
像是寬慰她似的,林三酒向她輕輕一笑,眼睛裡的光澤讓人不由想起在春風之中剛剛化凍的一汪冷湖。這種神色也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正當波西米亞狐疑起來時,林三酒忽然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轉身望著背後的幾個球一會兒,這才揚聲道:「我選好了。」
她選擇了「詩人」作為偽裝,將它放進了「切開一半的西瓜里」。
現在如果副本主人正巧窺探到了西瓜球的話,他看見的就會是「詩人」。波西米亞想到這兒,不由低低「啊」了一聲,有點兒興奮地說:「原來偽裝還有這個用法?」
偽裝不僅可以把「相同物」遮蔽掉,還可以把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變成「相同物」,來吸引對手開球——如果對方恰好窺探到偽裝、中計開了球,而真實答案又不能構成三連消,那麼她們就安全度過了一個回合!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林三酒瞥了她一眼,雖然語氣平和輕柔,卻還是叫她莫名有點來氣——「但很遺憾,遊戲遠比你所想的更複雜。出於副本主人覺醒了自我意識的原因,現在這個消消樂裡面充滿了陷阱。」
「就你了不起,」波西米亞嘟噥了一聲,眼看著副本主人選擇窺探了中間的球——一張空椅子,不由有點兒失望了。
望著空椅子,副本主人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
「第一回合,我想他會和我一樣,選擇進行比較保守穩妥的戰術。」在副本主人盯著球的時候,林三酒也在盯著他。用意識力包裹住聲音後,能夠確保它不被傳進周圍空氣里,實在是方便又安全:「……也就是說,他會打開空椅子之外的另一隻球。」
不等波西米亞一句「為什麼」出口,對面果然高聲叫道:「我開你們左手邊第一隻粉綠色球!」
「你還記得我們測試局的情況吧?」
當那隻粉綠色球里漸漸露出了半隻被切開的西瓜時,林三酒善解人意地解釋道:「開的球消失了,補充了新的球;而窺探的球卻留下來了,還保留著透明的樣子。你想想,這麼幹了一回合的話,三隻球就會變成已知,未知,未知;如果再用一次這個戰術,那麼到第二回合結束之後,就會變成已知,已知,未知——三個球里,只有一個球里的內容是未知的。這樣一來,怎麼選擇不就輕鬆多了嗎?」
波西米亞不由一驚:「那到了第三回合,三隻球豈不都會變成已知?」
「不會。你忘記了,始終有一隻球是剛剛補充進來的,所以一直都會維持在未知上。」
波西米亞愣了一會兒,半天才找著自己的嗓音:「可、可是……他有優先權啊!他什麼都會比我們先一步的,一旦看見我們三隻球里兩個球的內容,那我們還有什麼贏面……」
她難得這樣底氣不足,往日的跋扈張揚全都沒了影子。
「所以我說了,這個遊戲其實很複雜,充滿陷阱。」林三酒輕聲安慰道,「要想從這個本身就不公平的局面里贏得遊戲的話,有一個必須注意的前提。」
「好了,輪到你們二位窺探了。」副本主人沉著一張臉說,「想不到你們第一回合的運氣倒是挺好。」
波西米亞早就沒了主意,不知不覺之間變成了一切全聽林三酒的;當林三酒也選擇窺探了對方中間的那隻球時,她低聲問道:「要注意什麼前提?」
「你知道『話裡有話』這個詞吧?」
在那隻球褪去顏色、從中央打開的時候,林三酒答道:「與此同理,要想贏得這場消消樂,必須從明規則的字裡行間中推敲出隱藏訊息,還要找出潛伏著、沒有浮上水面的『暗規則』。」
二人說話間,對面的球里已經「走」下來了一個形狀不規則、似乎生了許多小觸突的東西。對於十二界的孩子來說,這個玩意樣子古怪極了,說不上來是什麼;但林三酒卻一眼就認了出來,慢慢皺起了眉毛。
「怎麼了?」波西米亞察覺到了她的神色,忙拽了拽她的衣角:「那是什麼?」
「那是細菌。」
副本主人笑了,兩頰上的肉山慢慢鼓了起來:「沒錯,雖然放大了這麼多倍,它還是一顆細菌。」
「你別笑得這麼難看,」波西米亞斥了一聲,隨即有點兒猶豫、求證般地看向了林三酒:「他身上肯定有細菌的……但這不算是相同本質的東西吧?」
林三酒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