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意識力「牽」著的笛卡爾精,在波西米亞的目光落向正方體的同一時間,也幽幽地飄向了她的身後。
「我說,現在再強留下我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吧?放我走吧,反正你都要進去玩遊戲了……」它說著說著,卻忽然話頭一轉:「誒,等一下,先讓我看看你都遇上哪些主題遊戲了?」
在波西米亞的余光中,一團模模糊糊的馬賽克飄近了她的耳邊。一瞧清楚正方體上的字,它就像是來了興趣似的,聲音不由抬高了幾分:「咦?這些遊戲都是什麼意思?你打算選哪個?」
她恨不得把臉拉成五米長,悶頭沉思著不肯吭聲。
這三個主題遊戲,每一個看起來都怪怪的,似乎不含好意——第一個主題,是「監獄風雲」;第二個,是「深海獵奇」;第三個,是「完美犯罪」。
她喜歡海,對海的了解也最多,所以波西米亞立刻就排除了「深海獵奇」。
十二界里也有人類社會留存下來的雜誌和影視資料;關於深海與深海生物的奇妙可怕、不可思議之處,她早就從一截記錄片上領教過了——那紀錄片只剩下了一半,她發揮想像力填充了第二集的空白,反而越發把自己嚇得毛骨悚然。
不行,這個肯定不行。
至於「監獄風雲」,那就肯定要被關進監獄了唄?完美犯罪……一聽就很危險。
笛卡爾精把自己拉成長長一條,從她耳朵旁邊探向前去,都快貼上正方體了:「誒,我覺得監獄風雲好像最有意思……要不你就選這個吧。」
關你屁事。
波西米亞心裡罵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遍幾個米白色的巨大立方體。它們每一個都有足足兩米高,浮在半空中,看起來一模一樣;從外表上來說,找不出任何能夠說明它們原本位置的蛛絲馬跡,大概只好碰運氣了。
正當她沉思的時候,那個方塊臉主持人又咧開僵硬的笑容,開了口:「……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通往終點的遊戲路也不止一條,每從一個正方體出來以後,都有數個新選擇。但具體該走什麼方向、要如何在正方體位置和主題遊戲之間做權衡,還看你們啦。」
……這個提示,剛才就沒有跟貓醫生說。也對,畢竟是內定了直接送去終點的嘛!
「這些主題遊戲的大概內容是什麼?」波西米亞瞥了一眼被正方體擋住的終點,估摸著人偶師現在心思不在這一邊,才小聲問道。
「進去就知道了。」
波西米亞撬不開主持人的嘴,在監獄和犯罪之間左右搖擺、舉棋不定的時候,林三酒湊過了頭:「你選完美犯罪吧!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個遊戲應該比較好通關。」
早說嘛!
波西米亞一下子鬆了口氣,心裡有了底:「我選『監獄風雲』。」
笛卡爾精頓時高興起來——她正要朝正方體走近一步的時候,主持人笑著提醒道:「記住了,每一個遊戲里至少得做一次通關任務;否則就算完了遊戲,也不能進入下一個正方體。」
她回頭一看,林三酒的面色微微泛了青。
「至少做一次做通關任務,以及要達成遊戲勝利條件,這是離開局部遊戲的辦法。」主持人舉起了一隻方正的手:「而想要結束整個副本的話,要滿足的就是另外兩個條件了。一,是到達終點;二,是使通關任務內容成為事實。」
要記的規則、要完成的條件,真是好多啊!
波西米亞在心裡哀號了一聲,沒想到主持人介紹的規則還僅僅是開了個頭——「更多的細則,在進入遊戲之後,我會一步一步地講解。」
她像牽狗一樣,用意識力拽了一把笛卡爾精;在它「你還帶我幹嗎?」的抗議聲里,她唉聲嘆氣地踮起一隻腳,抬起一條腿,就要往正方體里爬。不是她跳不上去,實在是她已經被鬧得心神俱疲了。
一雙手忽然扶進她的腋下,將她一把舉了起來——她回頭一看,正好看見了林三酒那雙神色堅定的眼睛。
「放心吧,沒事的。」她輕聲安慰道,「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我們終點見。」
說到這兒,她還冷笑了一下:「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麼東西假裝成了人偶師,讓我們落進這個局裡。」
……你以為事情鬧成眼下這個樣子,都是誰的錯啊?
要不是還得假裝成被感染的樣子,波西米亞真想把這一句話敲在她腦袋上。她懶得說話,縱身向正方體盒子中一撲,表面牆壁就像水波一樣從眼前退開了——她只覺身下一空,隨即墜了下去。
「歡迎進入『監獄風雲』主題遊戲,」主持人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嗡嗡說道,響徹了整個箱子:「距離終點還有67%,請加油。」
這連一半路程都沒走完嘛!
念頭剛一閃,波西米亞咚地一下重重坐進了一張椅子里——皮革在她身下吱嘎一響,椅子也被她的重量打得轉了半圈,頓時,她的整個視野都重新有了色彩與意義。
……與想像中的不同,這竟然好像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辦公室。
笛卡爾精「誒?」了一聲,似乎有點失望。
辦公室不大,但一眼就能看出來,房間主人是自由之身:皮轉椅前是一張黑木工作桌,正對著來訪客人用的兩張椅子;幾排資料櫃整齊地列在房間一角,牆上還掛著不少似乎裝著什麼證書的木框。
這種十分尋常的場景,對於波西米亞來說,反而特別新奇。她轉了轉桌上的地球儀、咔噠咔噠地按了幾下筆,又拉開抽屜把文件都刨了出來——直到主持人的聲音再度響起:「好,那麼玩家林三酒,現在也成功進入『期末考試』主題遊戲了。接下來,我將介紹完整規則。」
從桌子底下驀地抬起了一個頭髮毛躁的腦袋,愣愣地聽著。
「如二位所知,這個脫衣副本,是由許多子遊戲組成的。想離開這裡,二位必須要在完成通關任務的同時,選出一條通往終點的路徑,完成路上的每一個遊戲。」
「在沒有到達終點的時候,半路上的玩家們不管身處哪個正方體,都可以向我提出要求,互相看見彼此所在的場景。你們可以選擇合作、對抗,或者給對方互相出主意、通消息……甚至在滿足要求之後,對其他玩家的遊戲做出安排、影響都可以。對此,副本一概不做限制。」
噢——從剛才看見正方體時,就一直橫亘在波西米亞心頭上的疑惑,此時終於被解開了。
她本來還奇怪呢:每一個玩家都單獨進入一個主題遊戲的話,那像「打開林三酒腦子」這種要與其他玩家接觸的任務,豈不是完不成了嗎?
現在看來,是要通過間接手段,影響林三酒的遊戲,從而達到「開瓢」這個目的才行了。
波西米亞又想嘆氣了——開個瓢,怎麼搞得這麼複雜?不但要絞盡腦汁想辦法,還得保證林三酒不會真的被她開死了……
「其次,請玩家抬頭,看看自己頭頂正上方。」
波西米亞依言抬起了頭,頓時和笛卡爾精一起發出了一聲「咦?」。
「想必二位都發現了,你們頭上正飄著一隻洋蔥。」
……嗯?洋蔥?
這隻蔬菜矮矮胖胖,潔白圓潤,不論怎麼看都是一隻新鮮完整的好洋蔥——唯獨它不應該飄在人的腦袋上。波西米亞試著站起來走了兩步,發現它一步不離地跟著她,走到哪兒飄到哪兒。
「在主題遊戲中,你所作出的每一個失誤,都會導致『脫衣』。這當然不是指要脫掉你們身上的衣服了,失誤後,會被脫掉一層『衣服』的,是你們頭上的洋蔥。」
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嘛。
「洋蔥被脫掉一層皮,就代表著某個關於你本身的事實,會被揭露出來。」
「什麼?」波西米亞愣住了,「倒回去一點?」
「我再仔細解釋一下吧。請把洋蔥想像成是你自己,你展現在人前的自己。每當這個洋蔥被脫掉一層皮,就像是你自己的表象也被揭開了一塊似的,某個關於你的『事實』就會暴露,並且會通報整個副本的所有玩家。」
「比如說,你以前偷過老太太錢包,或者你的腳心裡長了個痣……不管你願不願意暴露,這些事實都會被隨機揭開。」
不知道什麼私密就會被暴露出來的感覺,實在是太討厭了吧!
波西米亞心裡暗暗抱怨了一聲,卻忽然聽見了林三酒的聲音,似乎是從遠方遙遙響起的——「……我不怕,我沒有什麼好藏的。人一旦真正接受了自己,就再也沒有什麼是怕人知道的了。」
原來只要願意,連聲音都可以互相傳遞嗎?
波西米亞猶豫了一下,暫時沒有選擇與林三酒「互看」。不想看見那張臉是一方面,她還不知道自己的主題遊戲是怎麼回事呢——說是監獄風雲,她怎麼在辦公室里?
「通則暫時介紹到這兒。別擔心,我會全程講解遊戲規則的,」主持人像是總結似的說,「下面請二位開始自己的主題遊戲吧!玩家一,你在『監獄風雲』中的身份是,典獄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