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紙簍微微一花,就模糊成了一片不斷起伏閃動的骯髒色塊;過了兩秒,這片馬賽克往旁邊退開了兩步,重新化作滿肚子不甘心的笛卡爾精:「……廢紙簍就是廢紙簍,亂七八糟的,你怎麼能看出被人翻過了?」
「這你可就不懂了。」
波西米亞得意起來,哐哐拉開幾個抽屜,一邊看一邊教育它:「我當過獵物,也當過獵人,在追捕反殺的過程中,決定雙方生死成敗的,往往都是一些細微末節……」
「洋蔥脫衣——」副本主持人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等會兒!」波西米亞哪裡能容忍這個時候被打斷,一把捏住了自己腦袋上方的洋蔥:「等我把話說完了你再脫!沒點禮貌!」
副本主持人半句話被噎了回去,竟然還真就乖乖閉了嘴。
「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吃掉了一袋洋芋片?」她鬆開洋蔥,任抽屜開著,從廢紙簍里捏起皺巴巴的塑料袋子問道。
「SandyWinters」這位典獄長以前可能從不在辦公室吃零食,廢紙簍里堆積了大半桶的碎紙片、紙團和信封,直到波西米亞來了,才多了食品包裝袋。
「是啊,那又怎麼樣?」
「那個人非常小心,在他翻完了東西以後,還把洋芋片袋子放回垃圾桶最上一層,和我扔進去的順序一致。哼,不過他太小心了,這一點反倒出賣了他。我是誰啊!」波西米亞眼睛發亮,得意洋洋:「……我吃零食的時候一向很不小心,吃完了以後袋子里還有不少碎片,我都一古腦丟進去了,結果有些洋芋片碎屑灑出來了。我當時還想呢,反正是遊戲,我可不打掃……可是你看,現在地面上乾乾淨淨的。」
笛卡爾精湊上去看的時候,地面也花成了馬賽克。
「那個人悄悄溜進來的時候,因為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回來,肯定很緊張,加上要翻找的地方又多,估計沒有來得及注意地面。」她一份份檢查著抽屜里的文件,說道:「我猜,在物歸原位的時候,他看見地上有洋芋片碎屑,八成以為是自己翻廢紙簍時灑出來的……於是又把碎片都撿一撿扔回去了。」
笛卡爾精一下子垮下來,趴在地上。
「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偵探的天賦,」它似乎很失望的樣子,「合著就是因為別人不知道你每次吃東西都要灑一地啊?你怎麼知道不是清潔工來過!」
波西米亞一下子不高興了:「凈用屁音說話!清潔工為什麼不把整個簍子都倒乾淨!」
「可以了吧?」副本主持人有點兒忍無可忍了,「現在該開始洋蔥脫衣了,按照順序,由玩家波西米亞開始!」
波西米亞心裡一跳,從抽屜里收回了目光;一人一精一蔥都靜下來,不動了。隨著洋蔥「嘰」地一聲,她知道,又一個關於自己的事實被揭開了。
「玩家波西米亞在Eodus里一邊吃巧克力流心醬餅一邊看書的時候,把一大塊巧克力都滴在了林三酒房裡的沙發上,她把墊子翻了個個兒,又放回去了。」
什麼玩意兒!五段生命的事就不提了?
眼看著牆壁一閃,又一次出現了林三酒的考場畫面,波西米亞頓時漲紅了一張臉;她嘴上從來不肯認輸,剛要開口,卻被副本主持人及時地打斷了。
「玩家林三酒,」
正低著頭假裝看試卷的林三酒,聞言不由面色一凜——「……在她的朋友之中,有一個人的距離現在與她正越來越近。」
林三酒猛地抬起頭,一時都忘了自己還在考場上:「是誰?也在這個世界裡?」
「一次只會揭示一個與你有關的事實,你問了我也不會說。」
「9號!」監考老師就像專門盯著她似的,果然隨即開了口,「未經允許就開口說話,立刻記過處分!」
雖然不知道處分是什麼,但是瞧她低頭一看試卷,頓時面色難看起來的樣子,恐怕處分不會好到哪兒去。
波西米亞擁有「通商權」,若是伸過腦袋去看一眼,倒是能看見她的試卷內容;但是她猶豫了一會兒,卻沒有要求看她的試卷。
「你這麼半天,就只答錯了一道題嗎?」她想了想,問道。「是,就眨一下眼睛。」
林三酒烏黑的睫毛飛快地眨巴起來,好像能激起一陣風。
「……那是什麼?」波西米亞有點兒茫然,「你不就只答錯了一道題,這是第一次洋蔥脫衣么?是,就眨一下眼睛。」
林三酒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波西米亞愣了幾秒,突然明白過來:「你是這麼半天只答了一道題,還答錯了?」
林三酒不甘不願地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就不著急了,」波西米亞高興了,看神色是把一肚子的笑都給硬生生憋了回去:「我的進展可是順利得很!你慢慢做慢慢錯,我把我這兒的情況處理完了,再回頭來找你開瓢!」
不等對方把頭點完,她就朝空中一揮手,示意副本主持人把畫面給掐斷了。
重新坐回椅子里,波西米亞把雙腳架在桌子上,盯著半開的抽屜,沉思了一會兒。笛卡爾精對她的腦部活動顯得很有興趣,搖搖擺擺地飄上來,在她耳邊說道:「你知道嗎?當人類思考的時候,看起來會比平時美味很多……唔,我用『美味』這個詞是因為你們比較好理解我的意思。其實你也沒有美味到哪裡去……」
波西米亞的意識力靈活度與林三酒不可同日而語——她三下五除二地將笛卡爾精拉長、扭轉,編成了麻花,哼了一聲:「還有屁話說嗎?沒有的話,你也一起來想想會是誰進了我的辦公室。」
「……是誰又怎麼樣,反正不是你的遊戲目標。」笛卡爾精鬆開身體,沒忘回了一句嘴。
噢,對了,還有目標呢。
算算第二階段的目標,她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找出了明醫生的破綻,讓她退了場;順便發現了牛肉秘書和她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氣;格爾探員死了被送走了,剩下一個舊皮鞋多提防著點兒,也就全應對完了唄。
「第三階段的目標是什麼?」波西米亞揚聲朝辦公室牆壁問道。
副本主持人「唔」了一聲,「告知第三階段目標的時間未到……有NPC要進來了,請準備。」
誰又來煩她?
波西米亞嘆了口氣。門一開,牛肉秘書探進來了一張帶著幾分疲憊的臉。
「溫特斯小姐,」一個下午過去,他的氣力好像也泄乾淨了:「你應該去監獄裡看看了。今天下午的暴動過後,很多犯人看起來都有點焦躁易怒,你一向最懂得怎麼讓他們安定下來……老實說,獄警都電話我幾次了,問你去不去。」
原來她還有這個本事!
也對,遊戲主角總該有一點特長的嘛。
波西米亞卻沒急著站起身來。她在椅子上呼悠呼悠地轉了兩圈,當她再一次面對著肉秘書時,她伸手按住桌子,俯身問道:「……之前你是故意把舊皮鞋鎖進會議室的嗎?」
牛肉秘書苦笑著點了點頭。「雖然格爾因為藥物作用犯了痙攣,被我假裝叫人送走了,但是萬一他因為等不到你,心血來潮去醫療部看他可就糟了……所以我就乾脆把門鎖上了,免得他壞了事。」
「我記不清了,你提醒我一下,那是什麼樣的門鎖?你是從外面用鑰匙鎖上的?他沒聽見你鎖門嗎?」
「其實他進門坐下的時候,鑰匙就已經插在門外面的鎖上了,」牛肉秘書笑了,「我關門的時候,把鑰匙轉向了上鎖的那一邊——但你也知道,如果在門開著的時候就把鑰匙打過去,那彈出來的鎖芯會擋住門,門就合不攏了。所以我把鑰匙轉過去一點點,只讓一小截能夠滑進門框里的鎖芯冒出頭,然後在門合攏的那一刻,就能徹底把門鎖上了。而且,門合攏的聲音也正好能夠掩蓋住鎖芯彈出的聲音,他在裡面只聽見我關了門,卻不知道我已經把門鎖上了。」
「心思真巧!」笛卡爾精讚歎了一聲,「幸虧他是你的同盟,要不然你這仕途——」
老惦記這個幹什麼!
波西米亞腹誹一句,又問道:「但是還有一件事,我怕舊皮鞋查出來。你說你找人把格爾探員送去了醫療室,實際上卻沒有這麼個人,萬一他發現了以後起疑……」
牛肉秘書擺擺手:「溫特斯小姐,你怎麼忘了,我還是受你啟發才想到的呢。你看,其實只有格爾探員的痙攣發作後,與他出現在監獄外之間這段時間裡,沒有陪伴人。這個時間段為什麼沒有人,很好解釋,出現了暴動嘛,大家都有點慌神,產生了誤會。需要注意的,是格爾探員從監獄到醫療部這段距離,必須得有陪伴人。所以在我走的時候,不是叫溫達和我一起走的嗎?我找了個借口,讓他等在通往醫療部方向的路上,然後格爾探員完成任務以後,會裝作痙攣持續發作的樣子,倒在他面前……這樣一來,嫌疑就小多了。更何況,溫達又不是經驗豐富的調查局探員,不會發現假裝的痙攣有什麼問題的。」
要是沒記錯,溫達就是那個穿工裝的男人。波西米亞已經聽得愣了,想像不出來剛才那麼短短的一陣子里,牛肉秘書就已經不聲不響地安排好了這麼多事——
「溫特斯小姐,」牛肉秘書忽然有點羞澀起來,「你又是在逗我吧?這些小技巧,不還是你教我的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