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快了,但是大家都睡了吧】
當混戰終於漸漸地停歇下來以後,這一片山谷里已經是橫屍遍地了。清亮的月光從深藍色的天幕里灑了下來,映得一地死屍碎塊都泛起了白邊;偶爾有一聲呻\吟,一陣響動,也都被夜色籠住了,隱約地分辨不清。
巨獸一般的鋼鐵牢籠倒塌了一半,還站立著一半,在昏暗的天光里留下了一個黑沉沉的影子。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它再也沒有過搖晃倒塌的跡象,顯然已經穩住了季山青和樓氏兄妹這才放心地將林三酒給扶進了這個鋼鐵牢籠里。
再一次走進基地里時,樓氏兄妹的面色立刻像是被罩了一層冰霜。
也是,畢竟受到了那種非人的折磨……季山青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這兩個孩子對除了林三酒以外的人都是一副陰冷冷的模樣,也實在是可以理解。
……遠看時已經覺得這個地方龐大得驚人了,但等到走進來時才會叫人真正意識到,這個佔據了山谷的鋼鐵牢籠是一個多麼遼闊、甚至稱得上是了不起的工程。從裡面抬頭看時,封住了頭頂的鐵欄杆看起來就像緊緊挨著月亮似的;掛滿鐵鎖鏈的牢籠被封閉得是如此之嚴密,連空氣中都飄著濃濃的鐵鏽氣。
至於這氣味里,有多少是來自於鐵器,又有多少是來自於人血,季山青就說不好了。
「來,你先在這兒躺著,」樓琴一邊說,一邊和哥哥一道將林三酒慢慢地放在了地上:「……我去訓練師住的地方給你找點水喝。」
林三酒點了點頭她連開口說一句話都很費勁,只是神情柔和地看著兄妹倆。
「我們的水你不能喝,」樓野輕聲解釋道,陰冷的表情像一層終於裂縫了的外殼,隱隱透出了一絲憤恨:「除了下雨,他們平常每十天才給我們發一次水,而且還會特地攪進泥沙、糞尿和一些海水……」
聽了這話,連不是人類的季山青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就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似的,林三酒騰地坐起了身子她這一動,從身上傳來的痛苦幾乎讓她立刻就冒出了冷汗;然而她卻不在意,只是吃力地握住了樓野的手,嘶啞地說:「我來晚了。」
樓野閉上眼睛搖搖頭,也反手緊緊握住了林三酒。
訓練師住的地方不僅有清水,還有加熱用的鍋子、蜂蜜,以及不少類似於酒精傷葯之類的生活所需品只是在擺脫了身上的鐐銬以後,樓琴的動作看起來仍有些跌跌撞撞,緩慢遲鈍;季山青看不過眼,忙過去替她將東西都拎了過來,給林三酒泡好了一碗熱熱的蜂蜜水,又加了一把鹽。
味道雖然不好,但一連幾碗下肚以後,林三酒確實感覺自己好像微微地有了一些力氣。
不光是有了點力氣,連眼前的視野也終於清亮了起來月光淺淡,土地黑沉,遠處的叢林在黑暗中墨綠著。難以想像就在幾個小時以前,她目光中的一切,都還籠罩著一層濃濃的血色。
當她恍恍惚惚地回憶起自己是怎麼一路殺進來的時候,連林三酒都不敢相信,那個狂暴地屠戮了每一個擋路者的人居然就是她自己。
放下了喝空的碗,林三酒看了看面前的兄妹二人,終於忍不住有幾分害怕似的問了一句「你們……身上怎麼樣?傷……傷得重嗎?」
兄妹二人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識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在伊甸園裡時留下的記憶實在太過深刻可怕,所以從聽見「戰奴」二字起,林三酒一直以來心裡深處就藏著一種隱隱的恐懼尤其是每當她一想起樓琴還是一個稚嫩少女時,這種恐懼就更鮮明了。
不過好在兄妹二人搖了搖頭,隨即安慰似的開口了。
「他們的折磨手法很專業,除了給人帶來最大程度的痛苦以外,倒不會傷筋動骨。」說到這兒的時候,樓琴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起來似乎多了几絲嘲諷:「不過你可別小看了他們的手段……我們在這兒的這段時間裡,見多了屈服的進化者,完全拋棄了尊嚴,狗一樣地跟前跟後,就為了一丁點微不足道的肯定……」
能力進化,不代表人的心志也會跟著一起堅強起來更何況,這種針對一個人人格的集中式摧毀,破壞力更是巨大得可怕。
「你們不知道,我來之前有多害怕你們也會變成那副樣子……」林三酒又慶幸又後怕地嘆了口氣。身體上的傷害還可以恢復,心理上一旦出現了問題,可就成了跟隨人一輩子的陰影了。
樓氏兄妹又互相看了看,似乎想說些什麼;只是頓了頓,他們還是放棄了話頭,只有樓琴輕輕嘆了一句「是呀,幸好你來了」。
林三酒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老實說,我自己也沒想到竟然真的這麼順利地一路殺進來了……」她皺著眉頭,虛弱地靠在了一個血跡斑斑的圓鐵柱上,也不知道它是用來幹什麼的:「這個戰奴訓練營里,似乎沒有什麼真正的高手?連那個什麼ceo也比我想像的要弱不少……那他們是怎麼抓到這麼多人的?」
她原本以為,在戰奴訓練營的背後,至少也得有人偶師、黑澤忌那種戰力級別的人,才足以壓得住場面。
聞言,季山青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經打過交道的兩個訓練師。雖然他們都比他厲害得多,但是禮包也實在不能算是一個很高的戰力標準……
「真正的高手怎麼會來做這種事?這些人在紅鸚鵡螺界里,大概是在前百分之三十的水準吧……再說了,他們哪裡用得著親手去一個一個地抓,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被賣進來的人太多了,我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樓野說到這兒忽然冷笑了一聲,目光透過鋼鐵欄杆落在了外面,緊緊地抿住了嘴唇。
林三酒猶豫了幾秒,還不等告訴他們葉藍的下場,樓琴開口了:「我們才一進來,先就被打了葯,讓你腦子迷迷糊糊的,問什麼說什麼……」
「吐真劑!」林三酒一凜,想起了這種末日來臨前就已經大名鼎鼎的麻醉劑。
樓琴垂下眼皮,望著自己手臂上青腫的血管,所有的神色都從她臉上消失得乾乾淨淨:「我不知道。不過它的效果確實很好……每一個被送進來的人,因為這樣而將自己的所有進化能力、特殊物品以及傳送日期都和盤托出了。搜走了我們的東西,再針對我們的能力而設下限制,控制我們也就變得輕而易舉了……只是這樣他們還不放心,每隔幾天還會補一些針劑,除了叫人虛弱以外,連意志力都在慢慢地流失……」
「訓練到一半的時候,就開始陸續有客戶來挑選預訂了。要是有人快到傳送日期時還沒有變成一個言聽計從的戰奴,那麼就會被他們運走……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聽著兄妹二人越來越低的聲音,季山青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一邊給還在「咕嘟咕嘟」燒水的鍋子底下添了幾根樹枝。
從林三酒所在之處傳來的輕語聲里,偶爾夾雜著一聲啜泣、或者一個尖銳的破音,餘下的,卻都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了。見低聲交談的幾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季山青索性走遠了些,任目光在鋼鐵牢籠內外來回遊弋。
此刻大鐵籠的外面,除了一地四散的血液和斷肢之外,也有零星幾個還倖存下來的人,與屍體一起委頓在地上,偶爾在黑夜裡發出幾聲含混干啞、沒有意義的低吟聲音未等傳開,就消散在了夜色里。
想了想,禮包走出了鐵籠,來到了一個離他最近的、還活著的進化者身邊。
「我們在裡面煮了熱水,」他盡量和顏悅色地說,「我扶你進去吧?你還能站起來嗎?」
進化者一動未動,只是掀開了眼皮,眼白在月光下輪了一圈,落在了他的身上。頓了頓,從他乾枯得如同舊沙發似的嘴唇里,微弱地吐出了幾個字。
「滾,」他看著季山青,顯然思維都不太清楚了,低聲罵道:「你就是想騙我回去……老子再也不會回到那個籠子里了,滾!」
季山青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人這麼不識好歹他抬眼朝四周一看,正好看見一個戰奴模樣的進化者從不遠處的林子里探出了一張臉;在提防而警惕的一瞥之後,那人便又沒入了林子里,不見了。
季山青微微皺了皺眉。
還留在這附近的,都是一些受傷太重,不能自由行動的人了……
回頭看了一眼籠子里還在交談的三人,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折返回去端了一碗水出來儘管那個進化者的口氣狠,但當這一碗熱騰騰的蜂蜜水拿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到底還是艱難地將它一口一口咽了下去,隨即「咚」一下倒回了身後另一具死屍身上。
季山青看了看被他抓得血跡斑斑的碗,沒有撿起它來的打算,轉身就要走。
「等等,」那個進化者果然又一次出聲了,語氣比剛才軟化了不少。
禮包毫不意外地轉過頭。
「我看你不是什麼壞人,」進化者喘著氣說道,每說一個字都十分費勁。「你回去轉告你的朋友,趕緊走吧,被她殺死的ceo,只是這邊一個管事而已。」
「管事?不是什麼ceo嗎?」
「那個白痴的名字就叫做ceo!」進化者惡毒地笑了一聲,「大概是末日以前想成功想瘋了的人吧……這個戰奴訓練營真正的主人,據說是一個大人物……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趁現在還能走,你們趕緊走吧,別等到正主來了再傻眼。」
「那你怎麼辦?」
進化者吐了一口氣,沒有說話,臉上浮起的某種神態,頓時叫季山青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覺得季山青的表情很可笑似的,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說道:「……我活不過今晚了。」
禮包沒有說話,只是原地靜靜地站了幾秒。隨後他朝進化者點點頭,輕輕說了一句「謝謝」,轉身走向了鐵籠。
他沒有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在季山青將消息告訴了林三酒一行人以後,樓野的話也印證了他的想法。
「這很有可能是真的,」樓野沉吟著說道,「十二界里真正的頂級戰力,頂多也就是進化者人數的百分之二三而已……大多數組織的運轉和管理,還是得靠中等水平的進化者。這麼說來,咱們確實應該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好。」
「戰奴訓練營每隔一個星期就會有飛船來運送補給和物資,」樓琴也補充了一句,「下一次應該是兩天以後我們這兩天就在這兒養一養,到時正好可以劫持船隻,讓他們把咱們送回自由區。」
季山青又一次皺了皺眉,說不上自己究竟是注意到了什麼。
只是樓氏兄妹的計劃不管從哪個角度上看,也沒有什麼問題。
戰奴訓練營里遺留的物資還有不少,不僅僅是必需的食品水源,還有衣服、藥物、大量紅晶等等,最重要的是,他們還在ceo的房子里搜出了一些給戰奴注射用的藥劑和幾件特殊物品。
按照每來一個新人,就要將其搜刮一空的做法,按理說這兒的特殊物品應該早就堆積成山了才對;可是ceo房子里一共只有三件特殊物品,也從側面說明了幕後還有別人想來其他的東西肯定是早就被運走了。
清掃了一下他的房子,幾人將林三酒給安置了進去養傷。
沒有醫生,【續骨油】也用完了,只能靠著一些基礎藥物和自身的抵抗力,林三酒在潮濕的海島上撐過了一晚,隨即就發起了燙人的高燒一直煎熬到第三天早晨的到來,他們終於聽見了飛船引擎的轟鳴聲。
一切都正如計劃中的那樣進行著,甚至比計劃更順利;用不著劫持,只需要將一把紅大晶亮給船長看看,一行人已經受到了十分周到的款待。
目送樓氏兄妹將林三酒送進了船員室休息,季山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帶著幾分茫然地坐了下來。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