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想,一向樂觀的女越都覺得自己陷入了絕境。
她盯著韓歲平投放在她手機上的地圖看了好一會兒,只是越來越心涼:她和丸青戈現在位於衛星基地和最近一個鄉鎮之間,除了公路,方圓近百里的範圍中,連一個值得標記在地圖上的建築物都沒有,更別提醫院了。
沒有車,沒有身份,她進不去衛星基地;若要背著丸青戈回頭,一步一步走去最近的鄉鎮,那麼丸青戈恐怕會在這條漫長的路上咽下最後一口氣。她甚至連坐在原地繼續發獃的奢侈都沒有衛星基地的駐軍,任何時候都可能會過來。
「度虎小隊,」被丟在地上的一隻對講機,忽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請彙報情況。」
女越一個激靈,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為了能救下丸青戈,她已經把火箭計劃都搭進去了;就算接下來已無路可走,她也絕對不能把丸青戈扔在這裡,被那些人帶走。
「度虎小隊,」對講機里提高了聲音:「收到了嗎?」
女越一翻身坐了起來,沒去管它,伸手就去抱丸青戈。他的傷勢這麼重,在她將手伸入他的胳膊底下時,她簡直有點擔心會不會把他的身體給扯斷就在這個時候,耳機里的韓歲平忽然驚叫了一聲「啊」,嚇得她手一抖,差點將丸青戈給摔著。
「我、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韓歲平激動得都快抑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也不知道他正身藏何處,他一直不敢大聲說話。「可能……可能有點不保險,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女越只覺視野里猛然光亮了幾分,急忙問道:「是什麼?」
「換衣服……他們不是要來人了嗎,在他們來之前,你把丸大哥的衣服換了。」
「什麼?」女越微微一愣。
「把其他人的軍裝脫下來一身,給丸大哥換上,」韓歲平急得好像恨不得能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塞進來,說道:「再他的衣服拿給一個死人穿,這樣不就等於把身份給互換了嗎?我們沒多少時間了,你先去給他換衣服吧,邊換邊說。」
女越明白過來的時候,一顆心幾乎快要撞破胸膛。
「其實有一家醫院,離你們現在位置只有十幾公里遠而已,就在衛星基地里,」韓歲平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基地的人不會救丸大哥,但要是看見有一個自己人還活著,肯定會將他送到基地醫院去的吧?對了,你能不能先用血還是土的,把他的臉糊上?他們要是看人都快死了,肯定得是先急救,再洗臉的。」
對女越都忘了,在韓歲平告訴她基地里女性員工很少的時候,的確說過她們都是在基地醫院和賓館裡上班的;基地醫院,是丸青戈活命的唯一可能性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脫下了丸青戈被血浸透了的衣物,又趕緊扒光了一個死人,連腰帶、襪子都沒放過。那對講機里的聲音又呼叫了幾次,發現始終無人回應之後,也意料到了不對勁,「啪」一聲切斷了通訊,再也沒有響起來過恐怕下一批人,已經開始朝這兒趕來了。
「但是,他們知道進化者是因爆炸受傷的,上一次通訊時也知道進化者還有口氣。」女越忙得滿頭是汗時,韓歲平喃喃地說:「現場只有一個活人,還是受了爆炸傷,肯定會被懷疑……」
「不要緊,」自打看見汽車被炸入天空後,女越終於感覺暢快多了,笑道:「這一點我有辦法。」
「怎麼?」
「交給我吧。」女越一邊說,一邊給丸青戈扣上了最後一個扣子。把他的臉抹得親媽也認不出來之後,她連氣也來不及喘,又衝到那一具穿著丸青戈衣服的死屍身邊,從收納道具中找出了一隻掌心布滿顆粒的塑膠手套戴上了。
【家是兩個人的,憑什麼只有我打掃】
這是一種保護主婦雙手皮膚的洗碗手套,掌心裡鋪著一片塑膠顆粒,能代替洗碗棉,快速洗凈臟碗碟。原本是為了主婦而設計的廚房用品,卻在廣大女性使用了一段時間之後,漸漸染上了她們的怨氣:明明夫婦二人都要上班,女性在職場上只能拿男性相等職位工資的70%,回家以後女性卻要承擔家裡70%的家務,這樣合理嗎?
招工時拒絕未育女性的面試官、休產假回來被職場流放了、產後抑鬱還要半夜爬起來餵奶、下班回家繼續打掃衛生做飯……這雙飽吸了怨怒的手套,或許因為見過太多這樣的現實,以至於它從女性的工具變成了女性的武器:戴上之後揮打出的每一次攻擊,都會因為手套上的顆粒,而激發出大面積撕碎表皮的轟裂式效應。
女越翻過那死人,對準他的後背,一掌就拍了下去。
她甚至都沒有挨上屍體,一股爆破時迸發的氣流就猛地在空氣里炸開了原本破碎的衣服下,皮膚、血肉和內臟都跳躍著翻開了,綻開一層層血紅,彷彿一朵往深處盛開的鮮紅之花。
她被濺了一頭一臉的血,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女越又狠狠拍了幾掌,直到那屍體看起來簡直比丸青戈更像是遭到了一場爆炸,這才住了手。只是其他三具死屍完完整整,差別不免過大了;為了免得招人懷疑,再加上她拍得很痛快,乾脆將每一具屍體都拍成了爛肉花,這才胡亂找了件替換衣服,把自己的頭臉抹乾凈了。
……整個過程里,韓歲平連一聲大氣也不敢喘。
「那、那個,」等女越停下手好一會兒以後,他才小聲提醒說:「前面有軍車和救護車要過來了……你先躲一躲?」
女越匆匆探了一下丸青戈的呼吸,見他仍然頑強地攥住了最後一口氣不放,這才趕緊將那具穿著他衣服的死屍塞進了汽車裡。她臨時靈機一動,只塞進去了雙腿,將屍體擺成了一個往外爬出了一半的姿勢,這才急忙衝進了檢查站里,四下一看唯一一個能容下她的藏身之處,竟只有桌子底下。
「快藏好,」韓歲平叫道,「車子開近了!」
她急忙撲下去,這一下除了前方椅子腿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能聽韓歲平給她描述。
「來了,他們到了,」伴隨著屋外響起的汽車引擎聲,他在耳機里說:「都是全副武裝的……救護車上有人下來了,開始檢查屍體了。」
穿著皮靴的腳步聲很快就分散開,佔據了整個檢查站的四周。有人喝了一聲「分隊巡邏搜索,他肯定有同夥!」;很快,檢查站的門被撞開了,兩雙腳匆匆走了進來桌子底下這種開玩笑一樣的地方,肯定掃一眼就會被發現了。
正當女越緊緊縮入桌下深處,已經準備好一有人彎腰下來就實施突襲的時候,一雙腿忽然直衝著桌子走過來,腿主人還「誒?」了一聲。
「怎麼了?」另一個人問道。
「你看,這個監視畫面被停住了,」桌子前面很快就被兩雙腿給堵住了,卻沒有一個人彎腰下來看,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桌子上方。女越剛才看見桌子上是幾面監視屏幕。「應該是他們出事前按的暫停。這個,應該就是同夥吧?」
另一個人大概看得入神,連槍都垂了下來,一根漆黑槍管落進了女越的視野里。「對啊,咱們趕緊彙報。」
「是我放的畫面,」韓歲平小聲在她耳機里說,「我只能想到這一個吸引他們注意力,不讓他們往桌下看的辦法了……」
這不是很好嗎?他聽著卻很心虛。
「時間來不及動手腳,我只能用攝像頭拍到你時的那一副真實畫面……」他越說聲音越小,「不過你放心!大部分臉都看不到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女越嘆了一口氣。
負責小隊指揮的人站在外頭,正在大聲吩咐眾人清理封路,看來是不打算再放行車輛了「看來一次還炸不死他,真是和蟑螂一樣。早知道就加大炸藥的分量了……平白送了我們三條人命。」在有人推動車子時,他這樣罵了一句。
女越的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皮膚里。
「把這幾個弟兄抬走,」他又下令道,「這都是和犯罪分子同歸於盡的英雄。」
她一聲不出地坐在桌下。女越個子小,縮成一團時更不起眼;她瞧著那負責人進來看過屏幕畫面,又走出去鎖上了門,直到房間里靜下來,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沒有被人發現。
「丸大哥已經被送上救護車了,」韓歲平繼續說道,「他們果然以為他是自己人!」
救護車上就有一系列急救措施,丸青戈那樣堅韌的一個人,肯定能撐到醫院的。女越重重鬆了一口氣,渾身都癱軟了下來但是,她還遠遠不到可以放鬆的時候。
如今第一道檢查關卡封閉了,不會再有人進入基地;別說弄不到車,她就算能弄到車,也會遭受懷疑。這也就意味著,她只有一個辦法了:跟著軍車和救護車一起,駛進基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