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這個主意,她是在心裡反覆想過好幾次的,當時實在看不出來哪裡有毛病。斯巴安不能發聲,但他仍然可以和自己的人形物品進行溝通,並且已經用某種手段把計劃告訴給神婆聽了——這一點,她剛才也和神婆確認過了。
只不過,他的計劃涉及到了「未來」;而一旦涉及到了未來,神婆就會立刻發揮它的核心功效,也就是做個神婆,開始滿嘴跑鬼話。那麼,只要讓神婆的這一部分功能失效,讓它老老實實轉述斯巴安的意思,不就成了嗎?
真是,怎麼想怎麼完美。
她的計劃是真的不錯,神婆果然也按照她的命令,一個字不差地開始複述斯巴安的意思了。
可惜,林三酒忘了一件事。
「……she will try to have her territory of shelves remain hidden,」神婆被她揪著領子推著走,在後方陳漢武還沒有趕上來的時候,小聲說:「that is, of course, till the end of the game is near……」
「行了,你不用說了。」林三酒晃了它一下,覺得自己腦仁都疼。這還不如讓它滿嘴跑鬼話呢……神婆不僅發音標準,而且還真是一個字不差,連語氣詞都在;可惜她能聽懂的部分,差不多也就是語氣詞了。
誰能想到都世界末日了還要學英語?
平常和斯巴安溝通得太順暢,她竟然忘了對方一直用的是翻譯器。
「你、你不要突然跑啊,」陳漢武在這個時候,也匆匆忙忙地趕了上來,他好像以為林三酒有什麼後手,臉上儘是一片警惕:「你剛才是怎麼回事?」
「別擔心,」林三酒現在滿心煩躁,還得壓著性子應付他。「我不是沒跑出你的視野之外嗎?剛才那樣慢慢走,多耽誤時間?前方沒陷阱,就可以走快點了。」
二人說著已經來到了這條走道盡頭,在H12貨架前掉了個頭,眼前又展開了一條由兩側貨架形成的長長走道。最先迎接他們的貨架編號是B10,依然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
既然斯巴安的信息根本解碼不出來,那她現在只好靠自己動腦子了。林三酒一邊走,一邊悄悄把【意識力掃描】全都放在了身邊陳漢武的身上:這個黑皮膚年輕男生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轉頭,每一次眨眼……都被意識力忠實地記錄下來,連臉上偶爾浮起的細微紋路也都被清楚地在她腦海里放大了。
她在等。
她不知道梵和小隊的另外十個貨架領域是哪些編號,但陳漢武知道。就算梵和指示過他不要說,在突然見到貨架編號的那一瞬間,陳漢武不太可能會絲毫不為所動——即使是經驗再豐富、心氣再沉著的進化者,乍然一驚的剎那,也難免會表現出該有的生理表徵:瞳孔微微地放大,心臟咚咚一跳,或者是鼻子里低低的、卻比往常稍重一點兒的一聲吸氣。她就在等著陳漢武露出跡象。
不過看起來,這條走道上是沒有他們的目標貨架了。
陳漢武呼吸平靜地走完了一整條走道,還沒忘了在普通貨架上東張西望——他想得倒是挺好,假如碰巧在貨架上看見了有塑料板做的某商品模型,那就能推斷出目標物品是什麼了;只可惜相對整個商場的貨量而言,目標物品的數量實在太少,即使有模型也早就被淹沒在了汪洋大海里,找了一半他就放棄了。
就在二人要繼續轉入下一條走道的時候,只聽商場天花板下忽然回蕩起了一聲悶響。
「什麼聲音?」陳漢武吃了一驚。
原來他在吃驚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往後一縮脖子啊……林三酒看著意老師重放的細節,暗暗想道。「好像是對面小隊傳來的,」她抬起頭,視線被高高的貨架給擋住了。「你在這等著,我爬上去看看。」
商場另一半的天花板下,斯巴安熟悉的影子正高高地立在貨架頂端。
他好像發現了剛剛露出一雙眼睛的林三酒,微微一笑,抬起腳一步一步地踩進了貨架上堆得亂七八糟的商品里,貨品不住在他腳下被壓壞、被踩碎,或跌落進了走道里。金髮男人雙手插在褲兜里,目光鎖在梵和小隊這一邊,彷彿是心血來潮,要在貨架頂部散步一樣。
「我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等她爬下來的時候,林三酒總算是對陳漢武說了一句實話。「可能是在監視我們這邊的動靜吧?」
「或者在等著看誰先踩到他的陷阱,」陳漢武已經全盤相信了林三酒的胡話,聞言不太打得起精神。「啊,對了,那我們得通知一下梵和,讓她……」
梵和哪裡需要被人提醒呢。
他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二人身旁、前後、以及剛剛走過的兩條貨架區里,所有的商品就忽然一下全部浮了空——彷彿世間萬物是被螺絲擰進萬有引力中去的,忽然來了一股力量,把這些商品的螺絲給擰鬆了。它們徐徐飄浮進了半空,就像是從天花板上垂下了無數道曲奇、果醬、橄欖油、通心粉……等組成的簾幕;在林三酒愣愣的目光下,所有商品都緩緩被聚集到了G2貨架上方,緊密地擠成了一堵牆,將斯巴安的身影和目光都遮住了。
「我這麼做是很吃力的,」梵和的聲音冷不丁響了起來,「你們兩個還不快點找?」
陳漢武如夢初醒,叫了林三酒一聲,拔腿就繼續往前跑。
林三酒卻沒動。
「怎麼了?」陳漢武回頭問道。
「梵和她……」林三酒皺著眉頭,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也對,梵和怎麼會全盤信任他們兩個人,而不留一點後手呢?「她怎麼……她怎麼知道我們檢查過的貨架都有哪些?」
「你什麼意思?」
「你看,」林三酒回手一指,他們來的方向上,空蕩蕩的鐵架子上剩下的只有荒涼感。「她挪動的所有商品,都是我們確定過的普通貨架上的東西。可是她那個能力,明明已經被志願者壓制住了……她是怎麼看得到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