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阿比一個人,就能輕易把彭斯、翠寧二人都撂倒制服。
對於這一點,屋一柳壓根沒有產生過懷疑;不是因為他對阿比的武力了解多深,而是眼下情況決定的。
玩家要控制肉雞,只能通過耳語下命令,這與自己直接做出反應相比,肯定是慢了一線的。遲滯的肉|體已經失去了先機,進化能力也無法得到完全發揮:「洗腦」的關鍵之處就在於,通過反覆大量的同質信息灌輸,讓人不再產生自己的任何想法,讓肉雞「本人」消失,完全受外界的操控。
但是戰鬥,卻是偏偏非常需要自主性和反應速度的一件事。
玩家可以下令「使用進化能力」,但是使用哪一個?具體怎麼個用法?哪一秒發動?哪一秒停下?用在哪個部分?遇見情況怎麼變化?
失去了自主思考之後,戰鬥就是沉重、被動、拖沓、慢人一步的挨打過程了——等副本結束,一切再無懸念的時候,或許作為獎勵,玩家會對肉雞有進一步掌控;現在他們卻沒法這麼干。
果不其然,他剛剛蹲下來檢查電視機沒多久,就聽幾聲悶響,似乎有什麼重物砸在了沙發上;他轉頭一瞧,發現阿比竟然用那張毯子把彭斯和翠寧二人的脖子給系在一起了。
他們兩個人背靠著背、頭別著頭,不斷掙扎,看起來竟真有幾分像是菜市場里的活雞。阿比按照屋一柳的吩咐,將他們兩人的四肢折斷了,現在僅能軟綿綿地搭在身體旁邊,始終伸不起手去解脖子上的繩結。
「你碰那毯子了?」連屋一柳也不由怔了怔。
阿比使勁拍了拍手,像是怕沾上灰似的,說:「我隔著手套摸的,你不是說要試一下,銷毀這些物件看看嗎?我剛才撕了幾下,撕不動。」
她轉頭看了一眼那張被扭絞成繩子的薄毯,說:「我都忘了有多少年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好像我力氣不夠大似的。我看因為它是副本物品,所以沒法破壞吧。」
屋一柳點點頭。這不出奇,他也沒在這一點上抱太大的希望;他重新低下頭,以手電筒照亮了電視機背後——還行,雖然是副本活動場地里的東西,該有的插孔倒是都有,型號好像也能對應得上。
「你在幹什麼?」阿比似乎有點不願意一個人站在彭斯和翠寧身邊,往這兒靠了幾步。也不怪她,彭斯和翠寧雖然不變形了,他們的脖子卻被綁在了一起;二人面無表情,臉孔在沉默的掙扎中漲得血紅,仍舊一聲不出的樣子,看上去實在不太像人。
「還記得我給你講的故事嗎?」屋一柳頭也不抬地答道,「記得我老家世界中的假副本吧?」
「記得,」阿比頓時應了一聲——讓她陷入對故事的回憶中,或許對抵抗耳語洗腦也有幫助。「那怎麼了?」
還沒有回答,「啪」地一下,電視機忽然亮了。阿比被重新亮起的光驚了一跳,剛往後退了半步,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咦?卡通人像沒了?」
「我猜因為警告已經過去了,用不上了吧。」屋一柳看著電視屏幕,答道:「所以我用它聯上了我的影碟機。」
「你的……什麼?」
影碟機嘛。
屋一柳知道,現在自己和阿比之間,肯定有一個人正在承受著細細耳語的洗腦,沒有多少時間給她解釋了——考慮到他作為最棘手的人物,估計是他正在被洗腦的可能性更大——他從自己的銀戒指上一轉一拍,拿出一盒影碟,翻出一片塞進了地上那隻黑色的影碟機里。
「這……這個莫非是……」阿比看看他的戒指,有點結結巴巴。
「哦,不是他的。」屋一柳知道她想問什麼。
櫻水岸的儲物戒指似乎不算非常稀有的東西,當屋一柳好幾年前在拍賣會上看見一隻與喬教授手上戒指一模一樣的儲物道具時,他就多出了百分之二十的價格,把它買下來了。
阿比又看了看影碟盒子上的文字。「『老巷子里的夏天』?這個又是什麼?」
「……後來我又回去了一趟假副本,」
屋一柳看著電視上亮起的畫面、音樂,輕聲答道:「那個時候,困在假副本里的進化者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了一片殘垣斷壁。我從那片荒蕪廢墟里,把設施里還完好的書、影視碟片、節目錄影……都收集起來了。」
他總覺得這些東西有朝一日肯定能夠派上用場,儘管他想不到究竟什麼樣的場合,會讓他願意用上它們。他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哪怕副本中的電視不能用,他也自有一套顯示屏幕,就是小了點兒;為了更強的效果,還是大尺寸的電視更理想。
阿比省悟過來,臉色變了。「那些……那些看著看著,就能把人感染變形的……?」
說看不太準確,玩家們應該看不見電視屏幕上的內容,但他們卻沒法不聽;他們作為靈魂,甚至連「堵住耳朵」這一個選項都沒有。玩家聽得見一切聲音,而且沒法不聽——這就是肉雞們的小小優勢了。
屋一柳從餐桌旁拉過來兩張椅子,推給阿比一張後,自己也在電視機前坐了下來,將雙腿一疊,說:「來,坐下一塊兒看吧。」
阿比像看見鬼了一樣瞪著他。
「我有個小東西,」說話時,屋一柳的目光已經聚焦在電視屏幕上了,甚至都沒再看阿比,「可以把我們兩個人都困住,一束縛住就掙脫不開了,要解開的話,必須要用密匙答案將它提出的問題回答正確,才能鬆綁。」
「我……我不明白……」
雖然聽不見「阿比」洗腦的耳語聲,但是屋一柳很有幾分把握,對方在突發意外面前,耳語聲現在八成已經停下來了——這是人之常情。接下來一番話,與其說是給阿比聽的,不如說是給那個玩家聽的。
「把彭斯和翠寧洗腦的二位,你們沒聽過我的故事,所以你們現在大概很摸不著頭腦,又覺得跟自己沒關係吧——反正你們也有了肉雞,只要我們不殺掉肉雞,你們立於不敗之地,對吧。」
屋一柳抬高嗓音,微微蓋過了「老巷子的夏天」主題曲。
「從某種角度來說,你們或許是對的。肉雞不會自相殘殺,畢竟少一個肉雞,就代表多一個『駕駛員』可能會盯上自己。」他微微一笑,再次催促阿比道:「來啊,坐下吧。」
阿比終於慢慢坐下了,隨即緊緊閉上了眼睛。
「玩家對我們的洗腦,和變形是不是有點像?共同點在於,都是從精神上下手,成功的時候,我們『本人』就不存在了。」屋一柳看著電視屏幕上的女主角,一手按在戒指上,說:「所以你說……哪一個效果更強些?二者碰撞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到現在,阿比再遲鈍也明白他的用意了。她咬緊嘴唇,慢慢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幫我捆上吧。」
屋一柳從戒指中抽出了一個小東西,籠在指間,卻暫時沒動,只是說道:「我呢,對於接下來的事情有個猜測。你看,我們將會被捆住動不了,也就沒辦法站起來去把洗腦物件穿戴在身上了,彭斯和翠寧的四肢骨頭又都斷了,靠他們自己站不起來,無法關掉影碟機。所以呢,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八個人——我想克里斯透應該快回來了——都得在這個房間里,老老實實地承受變形感染的風險。」
「但他們可以暫時避出去,」阿比仍閉著眼,顫聲問道,「到時豈不只有我們四個人被感染變形了嗎?」
「我把播放設置成了無限循環,」屋一柳慢慢說道:「這是我特別改造過的影碟機,可以持續播放數年而不間斷。」
無限循環是真的,特殊改造卻是虛張聲勢了,只不過他願意賭一把:那幾個玩家維持不到發現真相的時候。
「他們當然可以避出去,只是他們總要回來的。當他們回來的時候,不僅要面臨自己也被感染的風險,還要面對四個已經變形了的肉雞。彭斯和翠寧體內的『本人』都消失了,沒了阻力,感染變形的速度只會比我們兩個更快。」
「變形後的新人格,不是我們本人了,也照樣是控制了我們身體的主人,他們若想取得對這幾具身體的駕駛權,他們仍然要對變形人重新進行洗腦。」屋一柳的手指撫摩著那個綠色繩索般的小物品,笑了一笑:「到時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一,四個玩家都會首先去爭彭斯和翠寧,因為只有他們身上有洗腦物件,可以再次直接被洗腦成功。阿比,你被綁起來了,無法自己去拿毯子或鞋子,所以你對他們是最沒有價值的。
二,搶奪失敗後,會有人來試著洗腦我,從我身上得到密匙答案,從而讓我們兩個人鬆綁。」
夜幕漸漸籠在露營屋上,窗外漆黑山林一片死寂,房間里僅有燈管中微微的電流聲,和電視上起起伏伏的角色對話聲。看不見的四個玩家,不知道正靜靜地立在哪個角落裡。
「對呀,」阿比滿面愁容,「你是製造了這個局的人,也是能解這個局的人,他們只要把你洗腦了……」
「讓我把話放在這兒吧。當我的目標只是要讓他們看一會兒電視的時候,他們就絕對會坐下來看電視。」屋一柳笑了笑,目光環視了一圈露營屋,說:「如果我沒有後續手段讓人不得不看電視,我何苦留著這些影碟?」
「怎、怎麼呢?」
「因為我不知道密匙答案,洗腦我沒有用。」屋一柳安安靜靜地說,「密匙答案,是捆縛物品從『老巷子的夏天』這一部電視劇中,隨機抽出的一系列文字。我到時候已經是變形人了,我的最大目標,就是要讓他們也感染,對吧?而在密匙答案出現之前,我不可能被完全洗腦成功,對吧?所以想知道密匙答案,那玩家就必須屏氣凝神地把這部電視聽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