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傳送後她掉下來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傾斜的瓦片屋頂,不由讓萬林感到幾分措手不及——她翻滾著從半空中跌到屋頂上,來不及找到平衡、或抓住一個著力點,瓦片就嘩啦啦地碎了,她收不住勢子,順著屋頂滾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萬林嘶了一口涼氣,撐著摔痛的膝蓋,從地上爬了起來。在剛剛一看清四周環境時,她沒忍住,連心跳都漏了一拍——有一瞬間,她還以為「大洪水跳躍」出錯了,把她拋回了十二界之外的末日世界裡。
……是了,她很快就在冷汗中反應了過來,Karma博物館裡有自己曾去過的末日世界模型,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萬林以前不知道Karma博物館裡有這一個世界;但這兒的末日模型太多了,誰也不可能把它們都打聽全。
要說與萬林以前經歷過的世界有什麼不同的話,此時白牆黑瓦之間小巷裡,處處彷佛都浮動著一層澹澹的霧,總在人的眼角處漂游著;可是再定睛一看時,卻空氣清透、光線明亮,什麼霧也沒有。
附近安安靜靜,別說墮落種之類的危險了,連一點人聲都聽不見,簡直不太像Karma博物館。
不會真出錯了吧?
萬林順著小巷走了一會,什麼異樣也沒碰見,倒是在一條小巷末尾處,看見有人在地上用噴漆畫了個大大的「K」。
什麼意思?
看著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只是一個塗鴉嗎?
她繼續換了個方向走,卻又看見了更多的「K」字塗鴉,幾乎每條小巷口和牆壁上都畫了——「漫步雲端」世界的廣播系統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不大靈光,所以她在過去的十幾天里,一直沒能聽見多少十二界的最新消息,實在想不出「K」字的意義。
不過,最近的新聞還可以再打聽,給客戶帶的東西卻該第一時間送出去了;萬林想到這兒,從腰間皮帶扣里一划,手心裡多了一隻紙鶴。
「林三酒?」她對紙鶴說,「我已經拿到了你要的東西,現在回到Karma博物館了。仍然在『市政大廳』世界碰頭,你看如何?」
只要一弄明白自己在哪兒,她就能想辦法去「市政大廳」世界了;萬林一向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至於那一把小管子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她不想知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只是麻煩而已。
紙鶴果然順利地撲稜稜飛進了天空里,陽光在它的翅膀邊緣上閃起了一道金光;在藍天下,它化成了一隻小小的影子,在飛經小樓屋檐的時候,被忽然伸進空氣里的手一把攥住了。
萬林驀然一驚,往後退了幾步,喝問道:「誰?」
攥著不斷撲騰掙扎的紙鶴,那隻手往回一縮,再沒了動靜。
「現在就把我紙鶴放出來,」萬林從腰帶扣上一划,手中已經多了一根樹枝模樣的武器——那樹枝看著新鮮得很,還帶著一團團蔥蔥綠葉。「我還可以當作沒這回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自己也注意到了,她的嗓音隱隱有點發顫。
萬林不害怕遇上劫匪,她自己也做過一兩次劫匪;她止不住發顫的原因,是她總隱隱感覺這一幕有點熟悉——儘管她從未被一隻手搶走過紙鶴。
「出來!」她又喝了一聲。一邊說,她一邊伸長脖子往微微傾斜的屋頂上看——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那人莫非已經從屋頂另一側滑下去跑了嗎?
萬林警戒起來,四下看了一圈。一隻紙鶴不算什麼,她是個謹慎的人,抓住機會往外繼續走才是正經事;正當她往小巷口的方向掃了一眼時,她看見了。
在牆角後的地面上,僅僅露出了一點點的,是一排人的腳趾頭。
萬林想了想,轉頭就朝另一個方向跑。
她的戰力只是中等;再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必要的戰鬥,就算能贏,她又為什麼要費力去打?
萬林的腳步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地面上,時不時繞過小巷、跳上牆頭,朝著這一片密集的屋巷區外跑。西邊不到千米遠的地方,就是很明顯的另一個末日世界模型了;在跑出去以後,或許暗中那個躲躲藏藏的人為了不暴露自己,就會放棄追蹤她呢?
萬林匆匆沖入一條小巷,在她從兩扇窗戶之間跑過的時候,她眼角餘光掃見了右手邊窗戶上的倒影:神色嚴肅匆忙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後那半個赤|裸蒼白的人影——只有前半邊,就像是賽跑比賽里的選手,才剛剛跑進攝影師鏡頭,兩條胳膊一前一後甩得高高的,即使是驚鴻一瞥間,萬林也感覺到了它的興奮。
當她感覺到腳腕一緊、被什麼東西抓住的時候,那一瞬間的萬林體驗到了兩件事:一,她收不住勢,整個人都朝前方跌倒了下去,與此同時,一個什麼東西扎入了她的後頸里;第二,她腦海里突然浮起了一幅自己很久都沒有想起過的畫面。
她用力將鏟子扎入土坑裡,一腳將它踏下去,鏟起了一大塊土。從挖出來的深坑中,萬林掃開土,抽出了一條活蹦亂跳的藤蔓,將它塞進了腰帶扣里。
那是好幾個世界以前的事了,她那時還在各個末日世界裡辛苦地找物資。這種藤蔓在十二界能賣個不錯的價格,因為在把它種下去以後,它會迅速生長,絞殺掉附近許多種威脅——她知道,或許自己不該將這種藤蔓挖乾淨,因為它很大程度上抑制了附近地區的墮落種;但萬林依然將那一片區域里能找到的每一條藤蔓都挖出來了。
為什麼自己會忽然想到這件事?
在萬林的額頭砸上地面、意識模湖之前,這是她浮起的最後一個還算清楚的念頭。
她的身體彷佛被麻醉了一樣,所有感知都變鈍了,隱隱約約地,她能感覺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人拖行在地上——那東西,不是人吧?
後來萬林似乎失去了一段時間的意識;等她再度恢復了一點感知時,她知道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
因為只有人,才會對她的容納道具感興趣;只有人——更準確來說,劫匪——才會在拿走了皮帶扣以後,還要仔仔細細地在她身上拍打搜索,生怕漏掉了什麼值錢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