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家境極好而有奴婢教導人事的袁放外,若說其他沒有任何經驗的青壯小夥子們會不想那種事,一定是騙人的。
那羅渾已經年過二十,比賀穆蘭還大一歲,鮮卑人早婚,這個年紀已經都能拖一海的孩子打醬油了,那羅渾到現在還沒娶親,純粹是因為眼光高,而且性格強硬,家中父母做不了主。
陳節的家裡逼婚至少不下十次,可是沒辦法,陳節一直跟著虎威將軍走南闖北,就算家裡訂了親也沒辦法儘早完婚,加之陳節的父母也有一些「等他爬的高些說不定訂的親事更好」這樣的想法,所以就拖了下來。
相比之下,蠻古真是毫無禁忌,他娶寡婦是為了照顧同僚的妻子,若說真的喜歡肯定沒有多少,所以賀穆蘭識相的「躲了」,他是最高興的一個。
而陳節和那羅渾等人則是四處躲避著美人的青睞,恨不得打個地洞鑽下去才好。他們總覺得如果這樣幹了,就實在沒臉見賀穆蘭了。
即使賀穆蘭不在乎,他們心裡也毛毛的。
可其他左衛之下的親兵就沒有那麼節制了,別院里的女婢這麼多,而且各個溫柔多情,男男女女互相結識一番,談談人生談談理想,說說興趣,一下子就混熟了,最後混到了床上去。
這一夜,可謂是胡女多情,郎君有意,風月無邊。
而此時此刻,賀穆蘭卻帶著鄭宗在盧水胡人的帳子里「尋歡作樂」,聽著他們說著李順那邊的事情。
「若說那個李使君,其實人也不錯,就是把我們看的也忒扁了。」一個盧水胡人不滿地抱怨,「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希望我們跟著他混,他一個文臣,難道還能養我們一千?養的了一時也養不了一世吧?」
「他也只想要用一時。」鄭宗嬉笑著,「至於你們的一世,他是不想管的。等你們沒用了就甩到一邊去。」
「反正花將軍為我們謀了這麼多金銀,我們也算是耍弄他夠了。若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一聲。」
路那羅笑著表忠心。
賀穆蘭和虎賁軍做出這一番戲,讓盧水胡人去儘力敲李順竹杠,得的金銀卻分文未取,只讓他們自己收好。
這一筆錢不是小數目,所以賀穆蘭雖然從未給過盧水胡人傭金,這些錢也足夠這些男兒們好好過上幾年,對她也就格外感激。
蓋吳也得了不少,不過他想要重建天台軍,這些錢是遠遠不夠的,也只是讓他擺脫赤貧,不至於被袁放一天到晚用「月度」牽著鼻子走罷了。
「李順讓我們明天打獵的時候帶幾百人想法子脫隊離開和他相見。」蓋吳一下一下的削著木雕,和賀穆蘭說道:「我懷疑獵場里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師父你最好多加小心,身邊要多帶點人。」
「讓你們脫隊?」
賀穆蘭疑惑地想了想,明白了這是為什麼。
打獵的時候分散而行是很正常的,尤其他們好幾千人,一個獵場肯定滿足不了他們的需要,少不得整個麗子園的獵場都跑一圈,這人跑散了也不算奇怪。
可若是平時的時候,少了這麼多人就奇怪了,因為盧水胡人和虎賁軍幾乎是出入一起的,只是兩者負責的工作不同。
李順肯定是要這一千盧水胡人做些什麼,而且必須避開賀穆蘭的眼睛,所以才趁打獵的時候動作。
「你也自己小心。」賀穆蘭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李順若無倚仗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動作,你左右逢源也要小心行事。」
「花將軍放心,我們天台軍走南闖北什麼都見過,不過讓少主出事的!」幾個盧水胡人笑話賀穆蘭說話像害怕孩子出事的奶媽,「李順不過是個文人,我們伸手一抓就像抓小雞一樣抓起來了!」
「阿彌陀佛,花施主可在此處?」
帳篷外一聲輕喊,引得眾人一驚。
「這和尚好生奇怪,我們門口都有設崗,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路那羅臉色難看的站起身,走出去一看,果然是慈心大師。
慈心大師見路那羅出來,立刻單掌行禮,開口又問了一遍:「花施主可在?」
「請他進來!」
賀穆蘭吩咐路那羅。
慈心進了帳篷,一不客套,二不坐下,直盯著賀穆蘭開門見山道:「聽說花施主明日要行獵?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能否少造些殺孽?」
賀穆蘭還沒開口,蓋吳就先搖了搖頭。
「慈心大師,既然是行獵,自然肯定有殺戮,否則還叫什麼打獵?」
「若為了果腹,行獵自然是天經地義,可現在虎賁軍明明糧草充足,外面水草又豐美,為何還要行獵?若是為了享樂,大可不必採用這麼殘忍的遊戲。」
慈心似乎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甚至言辭都變得嚴厲起來。
「夏天正是幼崽成長的時候,一旦行獵,無數幼崽就將沒有了母親,它們要怎麼活下去呢?就算不是這樣,在幼崽的面前殺害它們的母親,這和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慈心大師,你這話就過了!」
「大師好放肆!」
蓋吳和鄭宗齊齊喊了起來。
賀穆蘭原本沒想這麼多,見很少離開車駕的慈心大師特意找盧水胡人這邊就是為了這個,心中也有些意外。
在黑山時,由於私人時間不多,圍獵只是個人行為,打的也不多,故而沒注意這些問題,打了就打了,人人都以打到的多寡來評定個人的本事。
可現在卻不一樣,按照劉元宗父子的說法,麗子園裡圍住的獵場簡直是鳥獸成患,幾乎不需要什麼本事就能抓住亂跑撞到馬前的走獸,簡直是手到擒來。
有和人接觸過的動物自然是狡猾,最好抓的就是幼獸和保護幼獸的母獸了。
說不得拿著一窩小獸就能騙出一隻母的出來。
「難為大師還考慮這麼多……」賀穆蘭從諫如流道:「若不是大師提醒,說不得我手下幾千人馬就玩的過了火,將整個麗子園獵到鳥獸絕跡……」
慈心大師點了點頭。
「我正是擔心如此。所謂眾生平等,萬物皆有自己生存的道理,鳥獸若多,草木不豐,自然有大量動物餓死,吃肉的猛獸也會跟著挨餓,到了時候自然回復了原本的模樣。將軍行獵本是好意,也能讓軍中兒郎放鬆,可對於這些獵物來說,卻是滅頂之災了!」
「我會好好琢磨琢磨,明日如何定下行獵的規矩。」賀穆蘭擔心慈心大師今晚睡不好覺,笑著同意:「必不會到大師心中擔心的那種地步。」
慈心這才放了心,勸說一成就要離開,盧水胡人都很信仰佛教,連忙將慈心大師留了下來,提出各種佛法上的問題,倒把賀穆蘭和鄭宗襯的像是外人一般。
看到這種情景,賀穆蘭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領著鄭宗告辭離開。
夜色漆黑,此時正值朔月,天空沒有月亮,唯有繁星點點,銀河猶如光帶一般穿過天空,映襯的前方的賀穆蘭猶如神人,直看得鄭宗如痴如醉。
「你怎麼不走了?」
賀穆蘭見後面跟上的人沒有跟上來,忍不住奇怪地回身張望,卻見鄭宗瞪著大大的眼睛,一副追星一般的眼神望著自己,頓時發笑。
「你總是這般,倒讓我不敢把你留在身邊了。」
鄭宗聞言立刻甩了甩頭。
「我這人愛胡思亂想,讓將軍見笑。」
「你這人倒是直率,也一點都不怕丟人。」賀穆蘭想起狄葉飛的那些心思,那些難懂的彎彎繞繞,不由得嘆氣。
「一般人只會儘力掩飾,生怕別人厭惡吧?」
鄭宗眨了眨眼,指著天上的星子,低聲說道:「將軍可看得到天上的星星?」
賀穆蘭點了點頭。
「正因為星星離得遠,所以才敢說出自己的喜愛。因為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和自己的生活離得很遠。我當初和將軍說出我是斷袖時,正是這麼想的。因為將軍本來就對我很是疏遠,就算你從此厭惡與我,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至多比之前更難熬一點罷了。」
他苦笑。
「但現在又不同了。」
鄭宗的眼神里閃爍著開懷的光芒,「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別人喜愛各式各樣的美女,我卻只對各式各樣的男人有興趣,家中想要我娶妻,我就千方百計到離家千里的平城去當一小官,寧願和諸胡打交道也不願意留在鄉中,就是怕有一日我會忍不住自盡。」
「我之前從未想過,我在這世上還能找到和我一樣的人,而且在我說出了真相以後不會鄙視我、唾罵我。雖然我不知道為何將軍認為我不能做一個好人……」
鄭宗皺了皺眉。
「我覺得我雖然算不上一個聖人,但離壞人還差得遠,為何不能算是好人呢?」
賀穆蘭心虛的將眼神移向別處,胡言亂語道:
「因為離得近,所以才害怕是嗎?」
「是啊……」
鄭宗嘆口氣。
「所以我會努力做一個好人……不,我會努力做一個聖人的。」
如果是比好人更強的聖人,將軍就會對他更加青睞了吧?
畢竟「好人」只能是向他表達愛意的門檻啊。
賀穆蘭哪裡遇見過這樣直白的告白,更可怕的是這個鄭宗還是個同志,自己等於是騙了同志的渣,這麼一想賀穆蘭自我嫌惡的心理更重,只能胡亂的敷衍了幾句,匆匆掉頭又走。
鄭宗自從確定目標後臉皮極厚,又把自己定位到弱勢一方去,更是不在乎賀穆蘭是什麼態度,見她腳步匆匆地離開,立刻腆著臉跟上追了上去。
兩人穿過麗子園僻靜的小道一路往別院而去,直到完全不見了身影,也沒有了動靜,才有一個人在路邊的山石之後放下捂著口鼻的手。
他知道賀穆蘭是個武人,感官比一般人要靈敏,所以剛才差點屏住呼吸到把自己憋死了。
「呼……呼……」
他難掩震驚地喘著粗氣,快要被自己聽到的一切給嚇死。
『得趕快告訴使君,花木蘭是斷袖!花木蘭居然是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