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洛因失去聯絡之後,顧海第一時間打了白漢旗的電話,結果才知道白洛因這兩天都沒有回家。他用各種方式尋找白洛因,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再聯繫起白洛因之前的種種不正常,心裡開始被強烈的不安籠罩。
顧海在街上徘徊了整整一夜,急得眼冒金星,這個王八糕子去哪了?為什麼總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失蹤?為什麼每次做事之前都不想想後果,都不考慮身邊人對他的擔心?
拳頭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上,顧海心裡又氣又急,剛要啟動車子繼續找,突然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顧海。」
聽到白洛因的聲音,顧海有種想砸了手機的衝動,卻又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著,對著手機那頭怒吼道:「你丫這兩天去哪了?」
「你現在在哪?」
顧海平緩了一下呼吸,眼睛朝四周瞄了一眼,報上地址後就把手機扔到了副駕駛座位上,腦袋後仰,長出了一口氣,幸好沒出什麼事。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顧海下了車,站在車門外等著白洛因。
五分鐘過後,一輛計程車在不遠處停下來,白洛因的身影從車裡冒出,顧海剛壓下去的火猛地竄了上來,大步朝白洛因走過去。
白洛因從甄大成那裡出來,顧不得洗把臉、吃個飯,就興沖沖地來找顧海了。剛把錢付好,就感覺自己被一股大力拖拽住,身體不受控地朝後面倒去。
顧海攥住白洛因的後衣領,兇狠地將他拖到自己的車旁,重重地砸在車門上,急哧白臉一通吼,「你他媽這幾天跑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
白洛因顧不得被摔的疼痛,兩隻手緊緊攥著顧海的胳膊,興奮的目光灼燒著顧海的臉頰,聲音里透著難以抑制的激動,「顧海,你知道么?我查到你媽當年去世的原因了,她不是你爸設計害死的,你誤會你爸了……」
顧海的臉絲毫沒因為這句話而顯露出任何的驚訝或是感動,反而更加陰沉,他強勢打斷白洛因的話,怒斥道:「我只是在問你,你這兩天去哪了?」
白洛因悸動的眸子漸漸冷卻,泛白的唇角微微扯動了一下,艱難地從口中吐出幾個字,「去了甄大成家,也就是……你舅舅那。」
顧海突然暴怒,兩隻手發狠地攥住白洛因的肩膀,大聲咆哮著,「誰讓你去找他的?誰讓你去的?」
白洛因的手攥著幾張單薄的紙,在顧海劇烈的晃動下散落一地。他的目光變得獃滯、木訥,好像被凍了兩宿的後遺症這會兒才顯現出來。僵硬的手指按住顧海的胳膊,一寸一寸地從自己的身上剝離。
然後,轉身離開。
顧海沒去追,狂暴地發泄過後就是極度的空虛和落寞,大腦空白一片,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將目光挪移到地上的文件上,一張一張地重拾起來,看都不敢去看,真想直接撕了,卻又沒這個勇氣。最後用腳狠踹了一下車門,歇斯底里,鋼板被骨頭撞出一個絕望而痛苦的凹陷。
白洛因行若遊魂地走在街上,完全憑藉本能在辨認著方向,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般,脖子勉強支撐著腦袋,嗡的一聲,又是嗡的一聲,白洛因用手扶住廣告牌,靜靜地緩了一陣。
旁邊就是一家飯館,白洛因已經五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以致於當一碗面端到他的面前時,他連味道都嘗不出來了。硬強著塞了幾口,白洛因就沖了出去,在外面的垃圾桶旁吐得天昏地暗。
真難受啊!
眼淚都吐出來了。
跌跌撞撞地走回家,直奔卧室,一頭扎在床上,好冷。白洛因把濕衣服脫了,蓋了兩床被子,還是冷,渾身哆嗦得近乎抽搐,掙扎了一會兒便昏睡了過去。
顧海在家裡悶了一天,睡了醒,醒了睡,沒去學校,也沒和白洛因聯繫。最後睡得再也睡不著了,拿起枕邊的那幾頁資料,一張一張,一個字一個字地往腦子裡吞咽。
看完之後,顧海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眼睛看著窗外,裡面是乾涸的,流不出一滴眼淚。
姜圓打開門,看到顧海陰鬱的面孔,心裡咯噔一下,惶恐擔憂了好幾天,終於把這位主兒給「盼」來了。
顧海看都沒看姜圓一眼,繞過她直奔二樓。
姜圓站在顧夫人房間門口,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如果顧海發現了什麼異常,怪罪下來的話,她就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三年之中,顧海在這個屋子裡待了無數次,進來的腳步是沉重的,出去的腳步是悲涼的。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平淡、敬畏、默哀……他終於承認並接受了一個現實,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媽,為什麼您捨得為他死,卻不捨得為我活呢?」
顧海默默注視著顧夫人的照片,一點點地擦拭掉相框上的細小塵埃。
「能讓您心甘情願付出生命的男人一定是個好父親,對吧?」
顧海的腦子裡浮現自小到大,他與顧威霆相處的點點滴滴,這段被他塵封和掩埋了三年多的感情,微妙地在心底復甦。從最初的敬畏、尊重到後來的憎惡、仇恨……一根虛擬的導火線,引爆了三年的誤解和傷害。
他突然會意了顧威霆的很多眼神,沉痛的、深切的、無可奈何的……還有被他刻意抹殺掉的某個片段:顧威霆結婚的前一晚,在這裡整整坐了一夜,清晨時分,他站起身,對著前妻的照片,重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媽,我別無所求,如果您愛我,請保佑我和因子一直走到最後。」
顧海面懷感激地朝顧夫人的照片鞠了一躬,最後狠狠看上一眼,挺直脊背,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出了這個房間。
姜圓已經在外面轉了無數個圈,看到顧海出來,表情淡然,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看來他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以後不用每天去我媽的房間里打掃了,她生前用過的那些東西,值錢的都留下,不值錢的就燒了吧。」
姜圓面露驚詫之色,他不知道顧海這段話暗含著什麼意思,她還在等著暴風雨的來臨,顧海就已經步履輕鬆地抽離了她的視線,外面的天空一片晴朗。
儘管已經快放學了,顧海還是回了學校,昨天沒給白洛因好臉色,完全是氣他不吱一聲就消失,害得自個一通著急。現在氣已經全消了,心裡只剩下感動,他要當面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要讓白洛因知道,他為自己付出的這一切,值得顧海去感恩一生。
然而,白洛因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顧海臉色驟變,當即打了白漢旗的電話。
「在醫院。」
聽到這三個字,顧海的腦袋像是爆炸了一樣,火急火燎地衝出教學樓,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醫院。
路上,顧海的腦子裡不停地翻滾著一個畫面,白洛因激動得拽著自己的胳膊宣告著他這兩天的成果,他從未這樣失態過,從未這樣狼狽過……在那一刻,他一定是想讓自己給他一個擁抱,說一聲辛苦了,哪怕只是一個肯定的眼神,都不會讓他不堪忍受地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失望落寞的背影。
到了醫院,顧海急匆匆地走到白洛因的病房,只有鄒嬸一個人待在那。
「大海,你怎麼來了?」
「因子呢?」
鄒嬸指指病房裡面,「他睡著了。」
顧海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白洛因躺在病床上,面無血色,整個人憔悴得不像樣兒。顧海坐在病床旁邊看著白洛因,心裡狠狠揪疼了一把。昨天他就是這副模樣,昨天他就是這副模樣來找我的!為什麼我當時就沒看出來?為什麼我還能肆無忌憚地對著他大吼大叫?為什麼我滿腦子都是氣憤,沒有挪出一點兒空間來心疼心疼他?
「因子。」顧海輕輕叫了一聲。
白洛因聽到了顧海的聲音,眼睛微微睜開一條小縫,很快又閉上了。
沒力氣說話,也不想說話。
顧海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面色晦暗地走了出去。
鄒嬸看到顧海站在樓道口抽煙,心裡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朝他走了過去。
「大海啊,是不是因子惹著你了,你才把他關在外邊的?」
顧海眼神滯楞了片刻,盯著鄒嬸的臉,「您為什麼這麼說?」
「哎……這孩子昨天一回來就發高燒了,後來燒得直說胡話,說誰誰誰不讓他進屋睡覺,把他凍得夠嗆。我一想,他這兩天不都住在你那麼,所以就……哎,嬸兒也是瞎猜的,要是沒有這碼事,你也甭往心裡去。」
顧海夾著煙的手猛地一僵,半截煙頭掉在了地上。
「我有點兒冷,你陪我說說話。」
「大海,你抱抱我吧。」
鄒嬸看著顧海直接從二樓的樓梯口蹦到一樓的地面上,忍不住嚇了一跳,這孩子是要幹什麼?還在她驚魂未定的時候,顧海已經衝出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