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送走來送摺子的吏部官員,回頭看向他三個弟子,「走吧,你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庄先生到底不是官場中人,這朝堂上的消息之前都是白善和周滿從各個渠道里來的。
白善他們在宮裡,別看這幾天朝上不少人在彈劾陳福林,還借著庄先生猜測聖意,甚至太子都下場表態,但還真沒人問過庄先生這個當事人。
所以庄先生他什麼都不知道。
今天一大早三個弟子才從宮裡休沐回來,前腳剛進門,後腳吏部的人就來了,卻不是找他們三個,而是找他。
給了庄先生一封聘書。
白善三個對視一眼,最後是周滿站出來將這事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然後道:「先生,陳福林這會兒應該收拾東西要離開京城了。」
滿寶的意思是,您要不要在他臨走前來一出痛打落水狗?
庄先生抬頭看了滿寶一眼,沒說話。
他低下頭去打開看這摺子上的官階,心裡一片恍惚,雖只是九品侍講,卻是他年輕時候求而不得的。
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來了?
庄先生沉默了半響,合上摺子道:「行了,為師知道了。」
白善有些擔憂,「先生,這官您接不接呀?」
庄先生道:「既然授了,為何不接?好歹也是一份俸祿不是?」
三人連連點頭,是這話不錯。
庄先生嘴上說得豪邁,心裡卻還是很忐忑的,去崇文館裡做侍講,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講課。
他做了這麼多年先生,白善三個是帶得最久的,也是教得最深的,其他的孩子,還沒教到這個份上便大多去了縣學,府學或是別的書院了。
所以比白善他們還大上這麼多的學生,他一時有些恍惚,不知道該怎麼教他們。
他得講什麼內容呢?
白善和周滿都很聰慧,他給他們講課都是點到即止,倆人都可舉一反三,因此不用他怎麼愁心。
至於白二……
庄先生的目光落在了白二身上,心裡慢慢安定下來,既如此,就先照著教白二來教他們好了。
白二郎摸了摸自己的臉,忐忑的問道:「先生,我怎麼了?」
庄先生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道:「沒事,來,與為師說一說你們平日里在崇文館都上什麼課,先生都是怎麼講課的?」
崇文館裡的侍講多是朝中大臣兼職,除了孔祭酒是太子太傅,其他人,像魏知、李尚書、季相等都是兼職侍講,六品到九品不等,反正是兼職,皇帝給得很隨意,大家也接得很隨意。
除了他們,其他侍講都是從翰林院里調過來的,跨過進士科,走過吏部考核的飽學之士,每一個的學識都不在庄先生之下。
反正庄先生聽白善和白二郎仔細的說過幾位先生的上課內容後,他發現除了講課更有趣些,他恐怕沒什麼比得過他們了。
就不知道崇文館會安排他去講什麼課。
沒錯,每個老師的上課內容也是有範圍的,一人負責一本書,或者兩個人一本書,但兩位先生的認知必定有很大的差異,這樣才能讓學生學到更多的東西。
所以崇文館裡的先生總是吵架。
滿寶很好奇的問,「先生想教什麼書?」
庄先生想也不想道:「我想教《論語》。」
他最熟悉的是這本書,且這本書百學不厭,哪怕垂髫時便能倒背如流,到了耳順之年再讀,依舊有所得。
庄先生笑道:「或是《道德經》?」
這一本他也熟,同樣覺得百學不厭,而且他覺得太子更適合《道德經》。
雖然他沒怎麼見過太子,但他對太子可不陌生,畢竟滿寶隔三差五就能見著人,這孩子在家裡可從不避諱談起他。
師徒四個在這裡猜測和期待,等第三天庄先生到了崇文館後,滿寶還特意從書樓里出來鑽到侍講們的後窗偷聽。
白善和白二郎早就佔據了有利位置,看到滿寶便噓了一聲,三人一起湊到窗戶那裡往裡看。
不遠處的劉煥和殷或給他們望風,很是不解,「不就是領課嗎,下午課單出來不就知道了?」
殷或想了想道:「他們是怕庄先生被欺負吧?」
劉煥道:「就是被欺負,這一時言語也看不出來吧,都是讀書人呢。」
殷或道:「看安排的課單就知道了。」
不錯,看安排給庄先生的課單就知道了。
崇文館的館事是孔祭酒,因此孔祭酒親自約見了庄先生,他對庄洵有些印象,對二十多年前的事也有印象。
他當年見過庄洵和陳福林,當時他還是翰林,知道庄洵要考國子監,似乎還和國子監的先生舉薦過他。
所以後來庄洵抄襲陳福林詩的事兒出來後他還惋惜了一陣。
此時再見到庄洵,孔祭酒對他微微點了點頭,問他道:「你最擅長哪一本書?」
庄洵照實說了,「下官對《論語》和《道德經》略熟些,不過比大人還是差上許多。」
《論語》就是孔家的,孔祭酒鑽研了幾十年,自然是最為熟悉的,他笑了笑後道:「大家商議過,想讓你主講《孝經》,既然你擅長《道德經》,那不如再輔講道家的典籍。」
庄洵微愣,問道:「太子沒有學過《孝經》嗎?」
孔祭酒就嘆氣,「自然是上過了,但這是朝臣的意思,大家都覺得殿下應該再重學一下《孝經》。」
庄洵便問,「那不知以前是誰給太子授學《孝經》的?」
孔祭酒:「……我。」
庄洵:……
庄洵連忙回神,和孔祭酒請教一下經驗。
孔祭酒就無限的嘆氣,他當年教太子《孝經》時還是挺好教的,主要是當時太子雖然調皮,但他們父子間的感情還不錯,所以他說的太子基本都能聽得進去。
但後來太子和皇帝關係惡化,他再講《孝經》,太子便很抵觸了,主要是,這本書都講爛了,不論他怎麼說,最後都會繞回到要太子孝敬父親,順從君父上。
庄洵接下了這個任務,滿寶忍不住懊惱的扒拉了一下窗口,發出聲響來。
孔祭酒扭頭看去,就見窗戶輕輕地搖了搖,他沒放在心上,扭頭繼續和庄先生說話。
庄先生也收回了目光,低下頭去認真的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