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四個繼續往上,走到了那中年文士的身邊,山道上被中年文士驚了一下的人也不少。
然後不少人都跟著哭了。
有的年紀比那中年文士還要大,直接一屁股坐在山道上就哭,大聲喊道:「苦矣~苦矣——」
正墊著腳尖在白善的背簍里翻找著酒的滿寶一愣,扭頭去看山道上不少跟著哭和跟著嘆息的文人,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了?」
白善和白二郎都不知道。
庄先生道:「今年的大考結束了,今年年成不好,明年朝廷未必還開科舉,他們在傷心呢。」
和白善白二郎不同,他們兩個上過國子監,現在又是崇文館的學子,將來出仕,就算不考科舉也可以,直接去吏部應考也能出仕。
但其他非國子監的學生,甚至是非官學的書生,他們想要入仕就只能先通過科舉,然後再通過吏部的考試,最後才排隊選官。
科舉也只是前朝才正式起來的,但選官主要還是定品,到了本朝科舉的次數才多了,但也總會因為各種原因停考。
今年開了恩科,秋季又考了一次,選的官不少,基本上把缺都補上了,今年年景又不好,所以很大概率明年是不考的。
在上個月放榜後,國子監已經放出了這種風聲,本想留在京城留待明年繼續的書生們都很失望,不少人已經準備離京回家去了。
庄先生將這些內情告訴三個弟子,然後微微搖頭道:「本想重陽登高望遠的,卻沒想到遇上了這些事,算了,給了酒我們就上山去吧。」
滿寶卻住了手,看向不遠處正坐在石頭上默默流淚的中年文士,「先生,他這麼傷心,萬一喝醉了酒掉下山去怎麼辦?」
白善也道:「山路崎嶇,他要是不小心摔了或掉下去,那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庄先生:「……杜康酒能喝醉人了?」
不勝酒力的三人一起點頭,「能的。」
師徒四個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人數過少的庄先生敗下陣來,他只能嘆息,「那我陪他喝一杯?」
反正他不高興的時候挺喜歡喝酒的。
滿寶卻在自己腰上的包里翻出針袋,「要不我給他扎幾針吧。」
滿寶道:「他現在太過傷心,容易傷志,扎兩針就精神了。」
庄先生很好奇,「不是說心病難醫嗎?你這扎針還能治失意?」
失意當然是不可能治療的,但讓他一時忘記心裡的傷痛還是可以的。滿寶拿了針袋上前,先沖著正哭得傷心的中年文士行了一禮,然後便道:「這位先生,我家先生憂心你,呃,嗯,你也別太傷心,我看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庄先生師徒三個:……
圍觀的眾人:……
滿寶繼續蹩腳的安慰對方,「您不為自己想想,也得想想家人,這山路崎嶇,您這麼傷心,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
她總算是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道:「這樣吧,我給您扎兩針,讓您振作起來,您下山去吃一頓好的,再睡一覺,明天就會感覺好多了的。」
中年文士看著年紀那麼小的滿寶說他還年輕的話,只覺得更傷心了。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表露自己的傷心,見他沒有出言反對的滿寶便伸手拿起他的手來,直接一擼袖子,露出他的一條手臂,然後從針袋裡抽出一枚針來就扎了進去……
中年文士始料未及,瞬間瞪大了眼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滿寶又拿出一根針扎了他另一處,他立即「啊——」的一聲大叫起來。
聲音之痛苦嚇了所有圍觀的和不圍觀的人一跳。
滿寶輕輕的扶著他的手臂,想要將手抽回來的中年文士發現他這條胳膊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但是——好痛啊!
滿寶見他叫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這才將針取了,她針才扒了,他的手臂就慢慢恢復了知覺。
他指著滿寶「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
滿寶就安撫他道:「怎麼樣,心裡好受點兒了嗎?」
叫了好一會兒的中年文士發現他竟然不哭了,而且心裡似乎也沒那麼憋悶了。
他忍不住一靜。
圍觀的人也發現了這一點兒,齊齊鬆了一口氣,聽著還挺可怕的,不是害命就好。
滿寶見他好了就把針袋收了起來,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生保重,我看你年紀也不是很大,只要活得夠久,總會有機會的,科舉這種事,到日子了來考一考就可以,平日還是可以多做一些別的事的嘛。」
反正科舉又不限制年紀,想考到什麼時候就考到什麼時候。
中年文士:……
他沒有感受到安慰。
庄先生總算是上前了,他讓滿寶到一邊去,然後笑著介紹了一下自己,「在下綿州庄洵,今日是來重陽登高,相逢即是有緣,兄台不如與我同登山頂?」
他又指了他三個弟子笑道:「我讓我這三個弟子帶來了兩壺酒,正好與兄台共飲。」
對方一聽,沉默了一下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後回禮:「在下滄州張琛,先生多禮了。」
不過卻沒謝絕他的邀請,他也看得出來他們是怕他在山上出事,雖然剛才失意起來有些想破罐破摔,可他也沒想過要做輕生的事兒。
那可是造孽,他可做不來。
但庄先生的好意他還是領受了,乾脆就一撩袍子和他們上山去。
他身體不錯,又比庄先生年輕許多,雖然很失落,但依舊走得很穩,庄先生到了後半程卻是要靠白善和白二郎扶一下的。
張琛回頭看他們師徒幾個,忍不住問:「庄先生也是來京趕考的?」
庄先生就笑道:「不是,來陪幾個弟子讀書的。」
張琛的目光就落在白善和白誠身上,誇讚道:「先生這兩位弟子風清雲朗,看著就是好兒郎,他們在哪個書院讀書?」
庄先生頓了頓後道:「在崇文館裡讀書。」
張琛微愣,然後就少了兩分熱情,笑了笑後問道:「原來如此,不知兩位公子是誰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