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前面時,正巧看見庄先生站在門前目送太子走遠。
三人立即上前。
庄先生看到他們便微微一笑,招手道:「進來吧。」
小課室里還是暖和的,火盆里的炭還有一些,庄先生翻出新的茶杯來,正要給他們倒茶,白善已經連忙上前接過。
庄先生乾脆讓他們三人弄,他先坐到了坐席上,等他們都盤腿坐下後方問道:「這會兒快要吃晚食了吧,你們不吃晚食嗎?」
滿寶嘿嘿一笑道:「請教了先生,送先生出宮後我們再去吃。」
庄先生便笑著點了點頭,「有什麼問題便問吧。」
滿寶就問了,「……先生,蕭院正為何要裝病呢?他大可以拿我的提綱去用,要是自覺寫得不好,我也是不介意為上官代筆的。」
下官給上官代筆也是不成文的規矩,大部分官員的摺子都是自己寫的,像魏大人、老唐大人這樣的人就不屑於讓人代筆。
但總有例外不是?
也並不是多丟人的事兒,滿寶自己都不覺得丟人和受委屈呢,其實偶爾為之的話,她還是很願意給蕭院正代寫摺子的。
總感覺那樣寫出來的摺子更好一些,她有許多的話不好寫在自己的摺子里,但可以寫在蕭院正的摺子里。
饒是庄先生了解他這個弟子,這會兒也忍不住心梗了一下,然後才哭笑不得的道:「以後蕭院正或許還真會讓你代筆,不過這會兒是不可能了。」
他頓了頓後解釋道:「我前段時間去翰林院里查找資料,發現太醫院很少存在於朝會記擋之中。」
自從的道孔祭酒的允許給太子開了小課堂以後,庄先生已經不限於給太子講解《孝經》了。
可惜他不曾在朝為官過,因此還有很多的東西需要了解和學習。
崇文館裡書多,但朝上的資料卻相比於翰林院要少很多,所以庄先生就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不僅有前朝具體的史料,還有本朝的朝錄,各官員各個時期發表的文章,甚至上的摺子都有備檔。
當然,庄先生並不能全部查看,他只能查看十年以前的東西,十年以內的,他還沒有許可權。
而就是太子和三公,也只能查看三年之前的東西,三年內的依舊封存起來,除了皇帝和國子監祭酒外,無人能夠隨意調閱。
但十年以前的東西也足夠他看了。
庄先生道:「我只看了三年的記擋,但我發現,不論是大小朝會,還是年初年終的朝會,有關於太醫院的記錄都很少,三年里只有八條。」
「相比於其他各部,這個記錄可謂稀少。」庄先生道:「以前也就罷了,太醫院職責只是為京中貴人看診,可現在你們開設了太醫署,將來還要管理地方醫署,統管整個天下的突發疾病,每年會有大量的藥材流通,那就不能不在大朝會上說話。」
他道:「我看你整日愁心楊大人走後戶部的撥款,那是因為你們找錯了法子。」
他笑道:「和戶部申請調撥款項是你們和戶部之間的事,但也不止是你們之間的事。你看工部、吏部、禮部和兵部,他們和戶部要錢時是不是也會拿到朝上議論?」
滿寶若有所思起來。
「戶部是把錢的,他們自然吝惜給出去的錢,但朝堂上大人們不少,大家群策群力,總比你們兩方只看得到自己眼前的利益好,合適與不合適,還是拿出來討論,聽一聽別人的意見,或許另有所得呢?」
滿寶問:「是要爭取朝中的其他大人一起施壓讓戶部給錢嗎?」
庄先生就樂了,看著她道:「傻孩子,你怎麼忘了,其他五部,甚至各地都需要戶部撥款的,錢給了你,他們能拿到的就少了,他們又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幫你們太醫署施壓戶部呢?」
滿寶一愣,呆了,「那我們為什麼還要上折?」
「福禍相依,除去利益相爭外,你們太醫署和其他部門應當是相輔相成才是,大家若都為民生計,自然會去考慮你們提出來的方案利弊,」庄先生道:「你認為於民生有益的東西,它不一定真的就於民生有益。」
庄先生慢悠悠的舉了一個例子道:「你要花一兩銀子讓一個饑民吃兩個包子飽肚,你說其他朝臣能同意嗎?」
滿寶道:「他們同意不同意我不知道,我就不同意,這包子是黃金做的嗎,怎麼這麼貴?」
庄先生便哈哈大笑道:「這就是了。」
白善也明白了先生讓滿寶上折的原因,無非就是讓太醫署的決策讓更多的人蔘詳,好確保不會出太大太多的錯。
可是……「可是先生,為什麼蕭院正自己不上折參政,卻讓滿寶上?」
庄先生就笑道:「因為滿寶的年紀和性別,以及她素來的為人性格,她上折眾臣不會多想,但蕭院正突然上如此具體的摺子,只怕會另起波瀾。」
蕭院正應該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兒,所以才適時稱病。
庄先生看著滿寶意味深長的道:「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怕習慣,你才被授官時,朝臣們大多不習慣,只把你當成給太子和太子妃看病的大夫,因為太子沒有子嗣,他們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你授官,讓你住在宮中。」
「但你參與太醫院的事務多了,你就不止是坐在崇文館裡修書而已了。」庄先生道:「太醫署建造,到後期,不論是招生還是課程設置,蕭院正也都要問你的意見。更別說因招收私學學生一事你在朝堂上辯駁王績之後,你更是直接獲得了上大朝會的資格。」
「他們會習慣朝中有你這個女官在,將來他們也會習慣太醫署在朝會上論政的。」庄先生道:「蕭院正應當也有此野心。」
白善眼神稍動,看向滿寶,「這也是你的機遇。」
庄先生頷首,「不錯,時勢造英雄,滿寶,這是你的時勢。」
要說庄先生沒有野心是不可能的,對於他本人,他已經沒多少野心了,但對學生,他的野心可不小。
他是年紀擺在這兒,便是有心也無力了,可三個孩子卻都正當少年,相比他已垂垂老矣,他們未來卻還有幾十年的時間。
他希望他們能走得更遠些,然後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