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歸來舊地人何在
「你怎麼知道這是你家的酒?」
「這個味道只有我娘才能釀出來,我爹喜歡喝,我娘就親自釀了好多,存在窖里……」聲音緩緩低了下去。
金還來取過酒壺聞了聞:「這麼多種酒,你能分得清?」
邱靈靈揚頭:「當然,我娘以前會釀酒,每一種的味道都不同,我能嘗出很多種酒。」
原來是個小酒鬼,金還來失笑。
邱靈靈搶過酒壺正要喝,看看他,又猶豫了:「沒有杯子嗎?」
金還來挑眉:「沒有。」
邱靈靈為難,小心翼翼問:「那……我就這麼喝了?」
金還來點頭:「你喝,我不喜歡喝酒。」
「你不許笑。」
「好。」
小手抱著酒壺,她仰起臉,一口口小心地喝,眼睛眨呀眨的,目光流轉,小心翼翼地瞟著旁邊的金還來,見他並不介意,也就放心了,笑意漸漸從大眼睛裡滲出來。從沒有過一個女孩子敢這麼喝酒,分明是很粗魯的方式,偏偏用在她身上,就變得格外可愛。
金還來看得興味盎然,小丫頭竟然這麼愛喝酒,早知如此,是不是該備點小菜?
月光下的小溪,銀輝閃閃。
月光下的人,輕衫如雪,額上發若流蘇,小臉清麗中透著一抹艷色,目光靈動歡快,神情略帶著點貪婪,恍若貪酒的仙女,逗留凡間。
金還來看得入神,彷彿那些酒都是自己喝了,心中也升起朦朧的醉意.
看小朋友喝酒是享受,但小朋友喝醉又是另一回事了。
待金還來發現不對勁,已來不及。
「好喝,我還要喝!」小丫頭趴在他身上,伸手搶酒壺。
小丫頭愛喝酒,酒量卻實在不大,金還來頭疼了,將她從身上掀開,卻見她歪歪倒倒坐不穩,只得讓她重新躺回自己懷中,心裡叫苦,本教主不過吃你幾塊糕而已,卻白白讓你吃了兩回豆腐,賠了。
他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臉:「喂,小丫頭,小丫頭?靈靈?」
邱靈靈勉強睜眼,抬臉不解地望著他,靈活的大眼睛已變得迷離。
金還來問:「你家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也不知聽懂沒聽懂,邱靈靈只是「唔」了聲,一臉迷茫。
看她這副模樣,再問估計也是徒勞,金還來無奈,心裡尋思,既然她認出了這酒,那方才偷酒的地方應該就是她家,如今也只好快些送她回去。
他伸手想要扶她起來,哪知低頭之間,卻見到一副令人心悸的畫面。
恬靜的臉迎著月光,眼帘低垂,可以清晰地看見長睫投下的陰影,微微顫動,唇邊猶掛著一抹甜甜的笑。
金還來竟然走神了。
嬌小的身體雖稚嫩,卻發育良好,已呈現出清晰美妙的曲線,雪白光滑的手臂露在衫外,吹彈可破,那麼柔弱纖細,緩緩在他身上摸索,直待她尋到一個舒適的姿勢,這才停止動作,安靜地抱著他睡去。
金還來忽然覺得喉嚨發乾。
不要吧,人家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雖然有的女孩子這年紀也差不多可以進行某些活動,但金大爺是堂堂千手教教主,魅力無邊,一擲千金,美人一笑,怎麼能做出趁人之危這種沒品的事?本身就是個賊王,他可不想前頭再加上採花兩個字,而且面前還是朵沒開的花。
懷中身體又動了動,柔軟,溫暖,帶著甜香味。
這是小朋友,小孩兒啊!金還來努力維持最後的風度,無奈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只得咬牙切齒,抱著她站起來,暗自慶幸懷中人沒醒,才幾天不見女人,居然就飢不擇食,對這麼小的丫頭也能動歪心思,你他媽腦子有毛病,不正常吧!
快些把小丫頭送回去,再找地方解決生理需求要緊.
金還來發誓今後再不送小丫頭酒喝了,幸好最後她總算記得房間在哪,否則還真要出麻煩,被丟到床上,小丫頭竟抱著他的手臂不肯放,無奈之下,金還來只得答應第二天的「約會」,才哄得她乖乖睡去。
堂堂教主豈能失信?被小朋友纏上,金還來心情倒也不壞。
至少,日子不那麼寂寞無聊。
「你有翅膀嗎?」摸他的背。
「我是人,怎會有翅膀?」
「可我昨晚夢見你會飛,抱著我飛回去了。」小丫頭迷惑。
金還來大笑。
就這樣,白天睡覺練功,晚上處理完教中事務,除了偶爾需要解決生理問題,空閑時間都拿去陪伴小朋友,兩三個月下來,過得倒還挺愜意。
直到有一日,啞仆托著支金羽毛來找他。
「這麼久不見,老傢伙還記得我。」.
山後的退身谷,是歷代教主功成身退的清修之地,當初金四海建成此谷,為防止外人擅入,特地請精通奇門的好友幫忙設下了一道陣法,只有新任教主才知道進去的路。
金還來剛進門,就聽見熟悉的風聲,立即下意識掠起躲避。
一旦新教主即位,老教主便不再管事,這是千手教的規矩,也是為了防止禍起蕭牆的事發生,所以用熟悉的方式打過招呼之後,金越並沒問他教中情況。
金還來坐到蒲團上,將金羽毛丟還:「找我什麼事?」
金越開門見山:「你知道,我們千手教歷代教主都去過京城。」
金還來笑:「偷皇帝老兒的東西?」
金越點頭:「既是教主,自然要顯些本事,好讓大家服氣,這已成了千手教的規矩。」
「非去不可?」
「對。」
去京城走一趟也好,金還來道:「你要我偷什麼寶貝?」
金越道:「不過隨手取件罷了,越貼身越好。」
金還來嘆氣:「龍袍上的金扣子都被你老人家偷了,還有什麼更帖身的,莫非要把皇帝老兒的衣裳剝下來?」
見他提起這事,金越也有些得意,不過很快又搖頭:「以你的功夫,騙過那些大內侍衛也不是難事,此行算不上兇險,但你須記著,我們千手教之所以能屢次進出皇宮,也有朝廷不予計較的緣故在裡頭,朝廷與千手教交好,這層意思雖未明說,可彼此心裡都清楚,所以凡事不能太過。」
金還來點頭:「原來是請朝廷幫忙做戲給別人瞧。」
金越罵:「混小子!這戲也是要做真的,皇帝老兒雖不計較,但你若功夫太差驚動大內侍衛,哼哼,只怕將來腦袋就要掛城頭上了。」
金還來道:「你老人家豈不是後繼無人?」
「所以你最好活著回來,」金越瞪他一眼,又神秘地笑,「其實我千手教歷代教主都神通廣大,進出皇宮也是顯真本事,有個秘密連皇帝老兒都不知道,金鑾殿中間那塊匾,歷代教主光顧之後,都會在它背後留下名字,你這番可莫要忘了。」
還要簽名?金還來笑:「知道,我明日就動身。」.
相處兩三個月,護法壇主們總算摸清了些新教主的脾氣,也熟悉了「治罪」的口頭禪,都安心不少,逐漸恢復往常的辦事效率,金還來回到教中,交代完這兩個月的事務,正要去和「小朋友」道別,便有舵主呈上來一面拜貼,說是手下人接的。
金還來打開看畢,皺眉:「『半月露』?此毒陰寒狠辣,應該早就絕跡了,想不到如今這世上竟然還有。」
聽到「半月露」三個字,階下眾人皆露出忿忿之色。
錢護法尹飛上前:「屬下斗膽,敢問教主,可是有人想求『半月露』的解藥?」
金還來不答。
銀護法鄭嬌嬌上前,恨聲道:「教主,萬萬不能應他!」
金還來不置可否:「他怎知我千手教能解『半月露』?」
尹飛冷笑:「老教主親口說過,『半月露』天下只有千手教教主能解,一年前此人就求過老教主解毒,老教主沒答應,此人惱羞之下口出狂言,說要剷平我教,只因他武功高強,年紀又輕,老教主才不與他計較。」
切,根本不會解,怎麼敢答應?老傢伙牛皮吹得不小,他要能解「半月露」,我金還來這輩子就不碰毒了。
金還來既好笑又驚異:「中了『半月露』,竟能活到現在?」
尹飛也疑惑:「此事說也奇怪,普通人中了『半月露』,頂多只能活半個月,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想必是近日聽到教主新即位的消息,這才又找上門來。」
金還來道:「此人名頭不小,若能結交,也不是壞事。」
玉護法華雲峰忙道:「教主不知,此人當初出道一年,就砍了我教中三十三隻手,還讓帶話回來,罵我千手教徒都是窮困下作的……」
金還來打斷他:「窮困下作?」
尹飛道:「正是,此人實在可惡至極!」
金還來冷笑,將帖子一丟:「如此,你就回他,說本教主沒空理會。」
眾人大喜:「教主英明!」.
夜半小溪,兩道人影坐在大石頭上。
「你要去的地方很遠嗎?」
「是。」
邱靈靈默默垂頭,想了半日,才低聲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小丫頭是捨不得?金還來微笑,心裡多了些暖意:「三個月,三個月後的十五,我在這兒等你。」
邱靈靈這才高興了些:「真的?」
「但你不能再一個人跑出來。」
「好。」
有了被人時刻記掛的感覺,金還來往石頭上躺下,心情很不錯。
邱靈靈坐在旁邊,托著臉看了他半日,突然道:「你現在能偷到錢了嗎?」
金還來點頭:「能,我有錢了。」
她「哦」了聲:「那……你教我偷好不好?」
金還來倒吸一口冷氣,「忽」地坐起來:「什麼?」
她輕輕道:「你能教我做小偷嗎?」
這世上誰會吃飽了沒事想做小偷?小丫頭有家有親人,吃穿不愁,居然生出這種想法,腦子沒壞吧?金還來大為震撼,老天明鑒,我金還來絕對沒有帶壞小朋友,也沒向她作過任何形式的宣傳,沒向她灌輸過任何不良思想啊!
「為什麼想做小偷?」嚴肅。
「做小偷可以偷到錢啊,我想要錢……」喃喃的。
「你想要錢?」想暈。
「恩。」
小財迷?金還來正色:「不行。」
邱靈靈撇嘴,鬱郁地不說話了,眉間似有愁色。
金還來站起身:「起來,我帶你飛回去。」
「飛?」邱靈靈果然亮起眼睛,歪著臉,不可置信,「你真的有翅膀?」
金還來大笑,一把將她撈過,飛身而起,披風張開,彷彿一隻滑行的黑色大蝙蝠,從溪邊樹林上空平平掠過。
邱靈靈驚訝地看著身下晃過的樹梢,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歡呼:「原來你真的會飛!」
金還來道:「當然,待我回來,就飛去找你。」
邱靈靈想了想:「你這麼厲害,當初怎麼會偷不到東西?」
金還來強迫自己承認:「因為我很差勁。」
「小偷都會飛嗎?」
「是吧。」
「那我還是想做小偷。」
「……」
抬眼遠眺,月華千里,群山靜卧,金還來沉默。
不,永遠都不要.
第二日一早,金還來便起程趕往京城。
接下來三個月時間,不快也不慢,皇宮戒備雖森嚴,但金還來也不是等閑之輩,很快就順利進去取得了玉帶上的一粒珍珠,留下字條,並在匾後簽下了大名,事情果然和金越說的一樣,只要不驚動大內侍衛,皇帝也沒有太過追究,倒是千手教新教主入宮盜寶的事迅速流傳開,江湖市井,金還來大名遠揚。
京城熱鬧繁華,更是聲色犬馬之地,任務完成,金還來索性多作逗留,往來青樓,揮金如土,很快成了京城第一名妓的入幕之賓,直到三個月期限滿,才起程返回,臨走時留贈美人一支價值不菲的紫金簫。
離開的日子裡,教中倒也沒出什麼大事,四大護法以及四方壇主舵主早已聽到教主大顯神通的消息,皆踴躍興奮,齊齊上來稱賀,為他設筵洗塵,直鬧了兩天。
然而金還來卻發現,他的「小朋友」不見了。
十五,十六,在溪邊等了足足兩夜,都沒見邱靈靈的影子,他竟有點失望,也有點擔心,莫非她夜裡出來的事被家人發現了?或者記錯日子?又或者,她已經搬家了?
說到底,她始終只是個小丫頭,這麼久不見,也許早已經將他這個「大朋友」忘記了吧。
隱約有種被拋棄的感覺,金還來知道「小朋友」住的地方,卻沒有去找。
呵,忘了也好。
小丫頭願意親近他,皆因她生性單純,沒念過書,只知道他是個可憐的「最差勁」的小偷,卻並不知道這個「賊」字所包含的意義。雖然千手教大名遠揚,江湖上人人敬畏,地位非同小可,然而在這些尋常百姓的眼裡,什麼輕功暗器,全是說書人編的胡話,他們就只是一群高明的「賊」而已。
兩個世界,兩種生活,天差地遠,她絕不可能一直這麼陪伴他,將來她總會長大,總會嫁人生子,可怕的是,她總會知道那個「賊」字,而她的「大朋友」是個賊王。
金還來不願看到那一天。
所以,讓她忘記吧。
第八章千金不意買重逢
「本座早已說過,不準再插手江家的事,」金還來往椅子上坐下,看著跪在地上的傅壇主,笑問,「這又是怎麼回事?」
四大護法皆不作聲。
他轉向錢護法尹飛:「尹護法?」
尹飛頗有些為難,其實派人監視江家,並非傅壇主一個人的主意,四大護法的支持都在裡頭,本想來個先斬後奏,探出寶貝的下落,卻不料教主回來就知道了。
仔細在心底掂量了一下,他硬著頭皮回稟:「教主息怒,其實傅壇主也是為本教著想,江家《白日驚風劍譜》和那件寶貝委實幹系重大,與其落入別人手中,不如我們千手教……」
金還來笑著打斷他:「依你說,他是做得好,有功了?」
話說到這分上,尹飛再不識相,也知道教主很不滿,哪裡還敢點頭:「傅壇主擅自行事,這……自然是……這……」
金還來又打斷他:「既有罪,該作何處置?」
尹飛鎮定,垂首:「屬下不敢貿然行事,還請教主定奪。」
金還來摸摸扶手,懶懶道:「都拿本座的話當放屁,怎麼定奪?」
眾人沉默。
他看著尹飛笑:「本座說過,若有人敢再插手江家的事,一律由尹護法處置,如今尹護法也不記得了?」
尹飛不敢答話。
金還來想了想,坐直身子:「若隨便判個罪,料你們也不服,不如就照教規來吧。」他轉向財護法岳一平:「違抗教主之令,該當何罪?」
岳一平支吾:「這……」見他挑眉,立即回答:「死罪。」
地上傅壇主慌忙磕頭,求饒不止。
聲音哀而不懼,當本教主又是跟你玩呢,金還來心裡嘆氣,面上微笑:「這樣啊,念在傅壇主平日辦事謹慎,本座饒你一死也罷。」
傅壇主忙磕頭謝恩,站起來。
眾人皆放了心,暗暗發笑,這教主平時拿「治罪」當口頭禪,念得多,真正治的時候少,果然還是如此。
金還來掃了眾人幾眼,不慌不忙:「雖說傅壇主有功抵過,死罪可免,但活罪卻是難逃,否則開了這先例,日後恐怕就不好服眾了,尹護法以為?」
尹飛忙點頭稱是。
金還來轉向另三個護法。
眾人齊聲:「教主英明。」
「那就好。」金還來點頭,手指一彈。
剛站起來的傅壇主突然跌倒在地,翻滾慘叫,情狀狼狽.
原想著他幾次說「治罪」都沒結果,只當好糊弄,哪想到如今竟會認真起來,眾人頓時嚇得顫抖,齊齊跪倒:「教主!」
金還來笑著抬手:「你們這是做什麼,傅壇主違抗教主號令,本座不過略施小戒,與你們無干,起來起來。」
眾人皆伏於地,無人敢起。
金還來嘆氣:「你們想為他求情?那就不必了。」
他轉臉看旁邊地上的傅壇主,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傅壇主已蜷成一團,翻來滾去慘叫不止,上衣被撕扯成條條碎片,雙手在胸前亂抓,數道血痕顯現,面色鐵青,雙目赤紅,鼻子嘴巴全擠到一起,都扭曲變形了,十分可怖。
「本座知道你們素來交好,所以給點小教訓,放心,他不會死,也不會昏過去的。」金還來安慰。
眾人白著臉,這種時候不讓昏過去,擺明了就是故意折磨。
銀護法鄭嬌嬌抬頭,顫聲道:「教主息怒,其實此事並非傅壇主一人的主意,也有……」看看掙扎的傅壇主,她咬牙說下去:「也有我等的授意在裡頭,只求教主開恩。」
你招個屁啊,想死還要拉上我們!財護法岳一平暗罵,面上卻不得不跟著作樣:「此事實在是我等之過,求教主連我們一起罰吧。」
「求教主開恩!」
金還來起身,淡淡道:「你們的意思,本座罰錯了?」
眾人嚇得:「不敢。」
金還來這才笑了:「本座也知道你們愛護手下,但這次是他不聽令,用不著你們頂罪。」說完,他若無其事轉身就走:「你們既有心,半個時辰之後來取解藥,否則他就真要死了。」
眾人面面相覷,遲遲不敢起來.
欄杆外懸著無數大紅燈籠,紅彤彤的燈光撐起夜色的一角,下面是一座華麗的樓坊,其中紅羅翠鈿,歌飛袖舞,正是城裡最大的煙花之地,賓客陸續進門,一張張臉上都泛著紅光,不時有熟人互相招呼,臉上俱帶著曖昧與會心的笑。
做慣的行當,老鴇早已失去廉恥,笑容滿面地拍賣姑娘的初夜:「才來幾天,十六歲,還沒叫人碰過呢,這可是頭一回接客!那模樣兒……嗨!就是個天仙!不是崔媽媽我誇,要進去見了才知道,絕不會叫大爺後悔吃虧!」
未□的姑娘十分稀罕,規矩是不現身的,何況能進這種名妓院的人通常是為了尋樂,不會太吝惜錢財,因此她這麼一提,立即有人叫價了。
「二百兩!」
「二百五十兩!」
「三百兩!」
「三百二十兩!」
「……」
老鴇笑呵呵地點頭,老眼微眯,不時用詢問的目光看其他客人,尋找更高的價格。
「大爺出四百八十兩,誰還敢來!」
「一千兩。」
大廳驟然沉寂下來,所有人都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開出這天價的是個年輕的黑衣人,長相俊美,斜飛的眉毛挑著許多得意,一雙眼睛更是光彩照人,笑裡帶著痞痞的神氣。
由於穿黑衣的客人也不少,老鴇此刻才注意到他,喜悅不已,又一位財神爺!她立即象徵性問眾人:「一千兩,想是沒有更高的了吧?」
果然無人再應。
一千兩不是小數目,怎麼說,這些錢基本可以用來開一家小型妓院了,再漂亮再絕色的女人,一千兩隻買一夜,也實在太過。
老鴇忙笑著迎上去:「到底是公子有心,這新鮮的瓜兒也就讓你老人家摘了,不知貴姓?」
黑衣人不答,摸出幾張銀票丟給她:「人呢?」
年輕人有些事總是性急,老鴇很是識相,立即轉身,笑著招呼失望的眾人幾句,便親自領著他往樓上走了.
金還來向來喜歡有經驗會伺候的女人,這回例外出手,是因為他始終對當初那夜的事耿耿於懷,對著個小丫頭居然會有反應,實在讓他有點難以接受,覺得自己簡直不是東西,不行,得找個來試試,莫非本教主真的喜歡吃嫩草?太可怕了!
十四歲,十六歲,差不多,就試這個。
老鴇將他帶到房門前,陪笑:「這就是靈姑娘的房間了,這丫頭性格極好,就是頭一回接客,恐怕有些不懂事,疏忽之處你老人家就多多包涵,多教導教導她,莫要和她計較……」
通常到這種地方的女人都不是情願的,頭一回接客難免哭鬧打罵反抗,所以新姑娘接客,老鴇通常都會象徵性地囑咐這些話,有經驗的嫖客也都清楚,有的倒覺得這樣才「夠味兒」,一般都不予計較,過了這一夜,被征服的女人大多是垂淚,乖乖聽話接客了。
金還來自然明白緣故,點頭。
老鴇笑著又塞過一個小紙包,低聲道:「若公子嫌麻煩,喂她喝一盅酒就是。」
不用看,金還來也知道是什麼東西了,有點頭疼,堂堂教主要什麼女人沒有,干這種強迫小姑娘的事,是不是太混帳了點?有失身份啊!
見他面色有異,老鴇忙道:「這東西公子多半是用不上,老身不過照著規矩罷了。」都是過來人,頭一回就遇上長得英俊又多金的公子,總比那些老頭子更容易接受,不是每個丫頭都有這種運氣的。
她識相地退下。
看著面前的門,金還來嘆了口氣,切,金大爺不出手,早晚也會是別人的,不管了,進去看看再說,本教主未必就真喜歡這種嫩的,到時候哭哭啼啼,走人就是。
他抬手推開門,踏了進去.
房間很潔凈整齊,花繡的帘子,考究的床帳,精緻的燭台,空氣中有淡淡的香粉味。
窗前,坐著個小小的人兒。
雪白的衫子,高高的髻鬟,她靜靜地趴在窗台上,似乎在出神,並未發現有人進來。
看身段,顯然這女孩子年紀並沒有那麼大,金還來也不奇怪,這種地方常常有十四五歲就接客的姑娘,老鴇偶爾隱瞞一下真實年齡,是怕客人嫌「嫩」,反正身體發育好的差一兩歲也難以區分,令他心驚的是,那個身影實在有點熟悉,好象在哪裡見過……
不可能,她怎會在這種地方,是這年紀的小姑娘看上去都差不多吧。
金還來暗自寬慰,緩步走近。
窗外是深深的夜色,涼風吹動衣袂,白衫起伏,一截小臂顯露出來,映著燭光,纖細滑嫩,欺霜賽雪,居然看得人心神蕩漾。
那夜的感覺又回來了。
既然不是她,那就說明……對這種小丫頭都有感覺?金還來嚇得想一頭碰死,心裡開始發毛,不要吧,難道金大爺的口味真變嫩了,喜歡上這種小女孩兒!
走還是留?成了個難題。
照我們金大教主素日的習慣,既然有感覺,貨色不錯,又是花錢買來,問心無愧,理論上是不該走的,但他嚴重懷疑,這麼「嫩」的小人兒,好象碰一碰就碎,那個,能受得了么?等等她會不會哭鬧?
不懂伺候,本教主可以勉強花點精神教導教導,問題是,怎樣讓她就範?女人第一次難免麻煩,他可沒有邊辦事邊看人家小姑娘哭叫流淚的變態愛好。
看看手上的紙包,金還來第一次想落荒而逃。
這種場合他太熟悉了,要說往常也不是沒見過小姑娘,甚至還有一堆排在面前供挑選,他也頂多只是揮揮手表示不喜歡,面不改色地讓她們退下,卻從未有過今日這種犯罪感,光站在這兒,居然就已經讓他覺得自己齷齪。
對這種小姑娘有感覺,太他媽噁心了!.
罷罷,換一個吧,金還來深深吸了口氣,心裡默念,本教主絕對不是害怕,也絕對不是內疚,花錢買貨,心安理得,只是咱沒這種吃嫩草的愛好而已,那會讓我覺得噁心,因為我會把她們當成「小朋友」,而不是女人。
決定之後,他開始猶豫。
今晚放過,遲早也會換別人上,小姑娘流落到這種地方,要不要出手救上一救?
切,又不是第一次來,幾時也變得這麼同情心泛濫了,青樓女人哪個當初不是這樣,一個個都要救,金大爺忙得過來嗎,還不得累死!再說,天下青樓女人都被救出去了,豈不是少了個大眾娛樂場所?
勉強說服自己,心裡總算輕鬆了些,金還來正想轉身出門,窗前的小姑娘卻已感覺到房間里來了人,轉過臉。
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
「金還來!」.
金還來魂飛天外,呆在原地,任那可愛的小女孩子撲過來,抱著他又笑又跳。
長眉淡掃,粉面丹唇,妝容嫌成熟了些,顯然是精心下了功夫的,比不得當初月下的清麗,卻多出十分的美艷,長而整齊的劉海被攏了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雲髻堆疊,耳垂明珠,刻意裝飾的成熟與那雙大眼睛裡的稚氣相襯,別有一種誘人的味道。
怪不得這些人都喜歡挑「嫩」的,生成這樣,幸虧金大爺平常有亂花銀子的好習慣,要是剛才不扔那一千銀子……
金還來暗自心驚,冷汗直冒,立即扳過她:「你怎麼在這兒?」
邱靈靈反問:「你怎麼也在這兒?」
金還來尷尬無語,總不能說我是來嫖你的吧,上這種地方,豈不影響本教主在小朋友心中的光輝形象?
幸好小丫頭替他解了圍,抱著他興奮:「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的,對不對!」
金還來狂汗,拂開她的手:「你怎麼不在家裡,誰把你丟這兒來的?」
大眼睛眨了眨,緩緩垂下,邱靈靈收了喜色,喃喃道:「我爹說他欠了別人很多錢,他們把我們趕出來了……」
怪不得她想做小偷,金還來默然。
「大夫人讓我在這兒住幾日,過些時候就來接我,」她抬臉望著他,不解,「可崔媽媽說大夫人拿了她的銀子,要我幫她做事。」
金還來冷笑:「你爹呢,他也不管?」
聽到這麼問,大眼睛迅速紅了,淚花滾滾,如斷線的珠子般往下直掉,她終於哭起來:「我爹他死了。」
心底隱隱生起悲哀,這情景太熟悉了,是什麼時候的事?金還來拒絕再想。看著面前小丫頭梨花帶雨柔弱無助的模樣,他有點怔。五年,他丟掉了過去,也幾乎已忘了同情是什麼東西。
見她哭得可憐,金還來嘆了口氣,抬手拍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下一刻,他就後悔了。
小丫頭順勢撲進他懷中,似受了萬般委屈,哭得越發傷心,還不停將眼淚往他身上蹭,胸前的衣襟很快濕了一大片,還在不停往周圍滲開。
哪來這麼多眼淚啊!金還來暗暗叫苦,讓你吃了三回豆腐不說,如今叫人聽見,還以為本教主真在對小丫頭做什麼混帳事呢。
半日,懷中人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金還來終於忍不住吼:「好了好了!」
邱靈靈果然收了淚,不解地抬臉。
見她委屈,金還來暗悔:「不能在這裡,我們快些走。」
邱靈靈遲疑:「可我們欠崔媽媽的錢,我還要幫她做事啊。」
做事?金還來神色古怪:「你知道做什麼事?」
邱靈靈點頭:「媽媽說,要我幫她陪陪客人。」
陪客?媽的你怎麼就這麼單純好騙呢!金還來好容易才壓下火氣,忍住沒吐血:「好好好,你在這等著,我去跟她說,記得,把臉洗乾淨了!」